阿磐下意识地就去抓他的袍摆,那素白的指节微颤,把他的袍摆抓出一重重的褶皱来。
他的衣袍一向华贵,如今隐于赵国,大多穿寻常玄色的素袍,看似质朴没有什么金线花色,料子却也是上好的货色。
然就是这么好的衣料,如今如人一样,一样微微生着凉。
她想,稳住啊阿磐,连石头都能捂暖了,这衣袍不也一样吗?攥得久了,自然也就攥得生出暖来。
袍子暖了,他的心也就暖了。
因而你不要怕,也不要慌。
这样想着,愈发紧紧抓着。
然而抓得再紧,那人的袍摆也照样要从手里滑出去了。
滑了出去,复又去抓。
抓得袍摆都绷紧了,抓得骨节都发了白。
你瞧那玄色的袍摆与发白的指节,一黑一白,黑的要走,白的要留,一句话不说,却各往一方用力。
然而决心要走的人,是怎么都留不住的,就那么眼睁睁地望着那玄色的袍摆又一次从她手里抽了出去。
阿磐的眼泪哗哗的淌,仓皇上前一步,又去抱那人的腿。
心头酸涩不能自抑,牢牢抱住不肯松开。
总觉得那人若走,就会离她越来越远,远得要隔开千山万水,隔上个千沟万壑。
不管是好啊,坏啊,厚待也好,薄待也罢,她自己没什么是受不得的,可她那小小的阿砚呢?
一个还不曾回来的孩子,不曾见过父亲,尚未进过庙堂,他又该怎么办呢?
他该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该堂堂正正地活着。
从前的阿磐知羞耻,懂进退,不会去抓他的袍摆,也不会跪伏在地,去抱住他的腿。
如今有了阿砚,什么不得为阿砚打算啊。
她眼里噙泪,轻轻求他,“大人......我疼......”
那人微微别过脸来,温和地应了一声,“好。”
阿磐眼里一酸,酸过了一阵又是一阵,酸出了一波波汹涌的洪流,但心头一松,于这洪流之外,却又兀自生出了许多暖意。
她含着泪笑起来,她想,大人是疼她的。
不管心里是不是仍旧生疑,但知道了她疼,总算愿意留下来了。
阿磐低低唤那人,“大人......”
第176章 抓捕
她知道那人有一双修长的腿。
那双修长的腿筋骨刚健,结实有力。
她见过那双腿发力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然而不曾想过,是夜那双腿顿了不过片刻的工夫,到底还是抬步走了。
方才还说好,怎么就走了呢?
整个人荡然一空,如失魂魄,如坠崖底。
忍不住捂住心口,心口的软袍早就洇了个透,不知何时又被烘干了。
猛地想起来陆商,陆商不曾也是这般抱住萧延年,苦苦哀求萧延年留下来吗?
留下,要她。
念及此处,一颗心被活活地剖开,撕裂。
一剖两半,似快刀斩麻,继而撕得七零八碎,血浆四溅。
她想,阿磐,你这是干什么呢?
此刻你与陆商,又有什么两样呢?
一样的自轻自贱,也一样地被人嫌恶。
眼睁睁地望着那玄色的衣袍在那人腿畔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每荡起一圈涟漪,就离她远上一步。
往外走,走出内室,出了木纱门,至外室不曾停下,又继续往外走去。
隐约听见一句,“请医官吧。”
好,请医官好啊,那就请医官吧。
还听见赵媪急切切地问,“这么晚了,王父要去哪儿啊?”
不闻那人话声,只听得见赵媪自己,“啊呀,这怎么,这怎么出去一趟,怎么就闹别扭了呢?”
“王父可别走啊,夫人等王父大半夜,怎么就走了?堵得久了,是能要命的!”
赵媪总是想着她,什么都想着她。
可如今她在心里祈求,祈求赵媪千万不要再挽留,也千万不要再劝告了,该试的她已经全都试过,怎么就不能再给她留一点儿脸呢。
赵媪比医官先来,谢玄一走,她便端着热水急慌慌地进了屋。
把门掩了,开始热敷,见早就似两块梆硬的石头,却又不敢乱碰。
阿磐掉着眼泪,喃喃说话,“嬷嬷,我好疼。”
那一向富态乐呵的老嬷嬷此时也愁眉不展了,一个劲儿地拍着大腿自责,“早就该叫医官来!非得等王父......等他干什么啊!幸亏没有高热,不然,老婆子我死的心都有了!”
是啊,早就该叫医官了。
从来了晋阳,一早就该叫医官啊。
何必为难旁人,也苦了自己。
阿磐疼着,还要轻声软语地宽慰赵媪,“嬷嬷是好意,不怪嬷嬷,怪我自己。”
赵媪一趟一趟地催司马敦,“医官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快去催啊!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