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十年(219)

作者:探花大人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都说十指连心,怎么会不疼呢?

可那人不曾避开,连动一下都不曾,就那么任由她死死地咬着。

夜里的山风呼啦啦吹着,沿着缝隙灌进柴屋,吹得着榻旁烛花摇影,继而猛地一晃,竟就把柴屋吹成漆黑一片。

阿磐在夜色中缓缓松了口,也缓缓放开了手。

听见那人问,“阿磐,你渴了吗?”

那人知道她夜里总要口渴,也总是要起来喝水的。

渴啊,渴,然仍旧摇头。

夜色里的摇头那人怎会看见呢?

可他仍旧递来了一牛角杯的水。

杯中的水还温着,想必早就凉了,也早就在他手中暖了多时了吧?

听见那人说,“与孤说说话吧。”

可她被这一重重的心事压着,被这接二连三的噩梦困着,到底没有什么想说的,没有,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不开口,那人也并不怪罪。

那低沉宽厚的声腔清和温润,“孤找到了你的耳坠。”

阿磐鼻头一酸。

那么一枚小小的耳坠,早就淹在了乱草之中,若不是掘地三尺,又怎么能找到呢?

他竟找到了。

他还说,“阿磐,孤带你回家吧。”

她于暗夜中问起,“大人可知道奴从前是什么人?”

那人说,“知道。”

也是,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知道,却也一次次信了她,一次次留了她,山高路远,也仍旧为她而来。

阿磐睁开朦胧泪眼,“奴是......”

可那人坦坦荡荡,坦坦荡荡也斩钉截铁,他说,“你的过去,孤永不相问。”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他怎么不算是端方君子呢?

那人还说,“你在孤眼里,永远是个干净的人。”

她可还算是个干净的人吗?

阿磐恍然一怔,竟不敢再说这样的话了。

第157章 “育有一子,名为谢砚”

人在暗处久了,不必点灯秉烛,慢慢地也能什么都看个清楚。

这赵地的柴屋是,人又何尝不是呢。

知道了亡妻之礼,也知道那十月马不停蹄地奔走,她心里没什么可怨的。

若从前有,如今也早就没有了。

可心里依旧满满当当,心心念念的都是阿砚。

只想着如何护阿砚周全,又该怎样去夺回那可怜的婴孩,只想求一个万全之策,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心神去宽慰她的大人了。

阿磐喃喃问起,“奴是妺喜,大人也不问吗?”

那人平和说话,“孤知道,但孤不是夏桀。”

是,他早就知道了,知道也从不曾拆穿,知道不也仍旧待她好吗?

阿磐怃然,“大人是好人,奴早就知道。可是奴,奴没有大人想的那么干净。”

来赵国田庄已有许久,她愿意与那人说话,那人心里到底是欢喜的,“你是什么样的人,孤也知道。”

阿磐摇头,“大人不知道。”

她庆幸此时灯光已灭,这柴屋黑不隆冬,不会叫那人轻易瞧出她的心碎神伤。

双目恍惚,茫然说话,“奴,孤女,不知自己是谁。”

“幼时双亲亡故,寄养云家。”

“中山国破,沦为营妓,曾入魏营,侍奉过一位贵人。”

“侍奉三日,送去慰军。”

那青筋暴突的手兀然抓紧了她,将她的手腕抓痛。

这寂静的夜里能听见那人喘息不平,一颗心骤然剧烈地跳动,撞击,如枞金伐鼓,如两军对阵,大张挞伐。

这声音使她恓惶不安。

那人可会信这空口无凭的话?这样的话,云姜不也一样说过吗?

然会不会听,她也要说啊。信与不信,都得赌上一把。

“途中逃亡,遇中山萧氏,入千机门。”

“贵人之子,胎死腹中。”

她把自己全都剖开,全都剖开给那人看。

字字凝泪,句句泣血。

那人心口似兵荒马乱,蓦地抓紧她瘦削的腕,“阿磐......”

不知是要阻拦,还是只是一声一叹。

说吧,说吧,既开了口,便一股脑儿地全都说了。

“至南宫卫家,又以卫姝之名,送入魏营。重遇故人,侍奉三月。”

这三月如刀尖行走,走得战战兢兢,如履深渊,如履薄冰。

可有大人厚待,走得也欢喜啊。

“被掳千机门,见中山萧氏。至南国,远居深山不得出,蹉跎十月。”

阿磐眸中噙泪,噙泪也要继续说下去,“这样的人,也是大人眼里那个干净的人吗?”

那人神色悲戚,然不曾犹疑。

他说,“是。”

阿磐闻言,心中一酸,“这样的人,大人还信吗?”

然那人没有迟疑,旦有迟疑就不会走南奔北地寻她十月,只是怔怔的,“信。”

那样一个嘉谋善政的人,一个腹黑多疑的人,竟什么都肯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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