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就奔到竹亭前,见那人的狗腿子们正为他烤着什么。
青铜釜上小小的一只,已然焦黄了。
她的小乌鹊呢,早不见踪影了。
阿磐问,“主人在吃什么?”
那人道,“突然想吃野味,把那鹊儿烤了。”
这该死的萧延年!
阿磐眼前一黑,气得险些栽倒,“你吃了我养的乌鹊!”
那人神色如常,丝毫不以为意,还揪下一条腿来给她,“是啊,你吃吗?”
那条腿,那是一条原本要去给她送信的腿啊!
阿磐咬牙叫道,“萧延年!”
那人一愕,“你叫我什么?”
阿磐拧紧了眉头,“我叫你萧延年!”
这世上极少有人直呼那人大名,那人一时怔住,片刻却笑,“好听。”
还说,“你以后就这么叫我。”
好贱。
阿磐气恼地摔了竹笋,拔步就往山下走。
她因了生气,走得飞快。
萧延年也不吃了,就跟在后头,疾步来追。
她心里鼓着气,越走越快,行至稻田,忽而轰隆一声雷响,这鬼地方又下起了连绵不尽的雨来。
阿磐不怕淋雨,可走得急了,腹内竟有几分胀胀的难受。
她想,定是腹诽多了的缘故。
腹诽多了,这才难受。
那也仍要腹诽,因了萧延年实在该死。
她捂着肚皮愈发疾步地走,这天色青青,细雨斜风,忽而头顶响起了雨打芭蕉的声响。
仰头望去,那人拿了一片油绿的芭蕉叶子,正为她遮风挡雨。
“叫人去捉了,再养许多。”
她仍旧鼓气,也仍旧没有好脸色,夺来芭蕉叶子甩开那人便往前走。
因而一人顶一片芭蕉叶,也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罢了,罢了。
全都罢了。
总之,这是最后一回上山了。
待到七月中,阿磐已恹恹地不想动了。
买面粉的人仍旧没有回来,魏王父也一直没有消息。
她成日趴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那堆小乌鹊,并没什么正经事做。
她说想喝鱼汤了,萧延年便命人给她炖鱼汤。
庖人炖得好,汤色奶白,才进门就闻见了鲜香。
阿磐坐起来要吃,肚子里却翻江倒海,哇得一声,险些吐出来。
第139章 有孕
脸色一白,阿磐兀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难怪这数月都不曾再来癸水。
原先以为是因了南方雨多湿气重,一双小足又常泡水中,因而水土不服,引起身子不适,这才不曾来癸水。
如今才恍然意识到,原是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她回想起那个来田庄的前夜,那夜曾进中军大帐侍奉,也就是在那一夜,谢玄曾待她十分温柔。
因了寒疾的缘故,他一向在用药时急迫粗暴,那样的温柔是极少有的。
正因了少有,她才尤其深刻。
算算日子,就是那一夜才有的。
也不知他的寒疾如今怎样了,这数月到底是过去了,他不舍得云姜,大约也还会再寻旁的药草吧。
阿磐一颗心焦躁着,火急火燎的,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再等不得了,也再不能等下去了。
真想为她的大人生个孩子,可这个孩子来得也真不是时候啊。
萧延年怎会许她在这南地的田庄里生下谢玄的孩子呢?
庖人犹立一旁,那鱼汤也犹在食案上冒着腾腾袅袅的白气,奶白的汤里泛着一圈圈微黄的油花,原本也是色香俱全。
庖人问,“萧姑娘怎么了?不喜欢,还是有什么不适?”
若前脚说了不适,后脚就会有人来把脉问诊了。
阿磐压下翻肠搅肚,连忙道了一句,“只是从前没吃过这种做法,闻起来觉得有些奇怪。”
她忍着恶心吃了条鱼尾巴,又忍着恶心喝了几口鱼汤。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办,便装作什么都没有。
好在她原本腰身纤细,田庄的袍子又松软宽大,至少有数月是瞧不出身形的。
喝完鱼汤,庖人收拾妥当便退下了。
阿磐坐正身子,从席子底下取出了她的木兰枝。
来时曾把木兰枝小心地藏在席子底下,只在里外都没有人了,才敢拿出来好好地瞧上一眼。
还好从魏营出来时,她披头跣足,两手空空,看起来一副死去活来的鬼样子,哪儿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因此这块木兰枝,也就无人当回事。
不看觉得空荡荡的,看了却又睹物思人。
她怎会不记得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有的,也怎会忘记那碎骨子曾把小腹绞得有多疼啊。
她记得某一个平明,就在邶宫的窗边花下,她曾引着谢玄的手覆住自己的腰身,又由着腰身滑至小腹。
她曾满含希望地告诉谢玄,“这里,会有大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