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王还不曾被周褚人扛下高阶,赵媪就已经背着阿磐到了廊下。
那小小的人儿仰头看见阿磐,才消停下来片刻又开始大喊大叫了,“卫姐姐!你还没死啊!卫姐姐救我!卫姐姐救......”
话未能叫嚷完,周褚人的大手已一把将他的嘴巴捂住了,那叫嚷变成了“呜呜呜”的闷叫,下了九丈高阶后,也就再看不见人影了。
可惜阿磐才到廊下,就被谢允拦住了,“主君毒发,任何人都不能近前。”
阿磐不肯,“谢将军,让我去看看大人。”
谢允低声道,“有子期先生在,美人宽心便是。”
她哪儿能宽下心来,一颗心全都乱了套了,然谢允坚决,说不让近前,果然就不许进殿。
实在无法,赵媪只得又背着阿磐回了偏殿。
赵媪白日奔波辛苦,回了殿不多时就自己睡了。
阿磐不敢睡,她就坐在窗边守着,眼都不敢眨一下。
这一夜很不消停,余姬的事一了,没多久便见有人一趟趟地进殿,步履匆匆,把人搅得不得安宁。
医官就只是不住地摇头,口中道着,“不好!不好!”
有人便问,“怎么就不好了?”
医官摇头,“上一回的毒还没有清,这一回只怕......只怕.......将军们快准备后事吧!”
阿磐怔然,竟到这种地步了吗?
及至子时,正殿里的人开始一盆一盆地往外端血水了。
听见周褚人在廊下亟亟问道,“主君到底怎么样了?”
听得是谢允的声音,“主君不好了,快去请崔老先生来主持大局!”
阿磐心里咯噔一声,极力伸手去拍案几,“嬷嬷!嬷嬷!我要去见大人!”
那只手原本还不能动,她拼了命地拍打案几,竟真叫她拍响了起来,“嬷嬷!嬷嬷!”
赵媪睡得死,“啊......天亮啦?啊呀......天还黑......再睡会儿,再睡会儿......”
翻了个身复又睡去。
忽而一声丧钟响起,把那拍案几的声响,还有赵媪那迷迷糊糊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那钟声低沉悲怆,悠长凝重,颤颤悠悠。
继而又是一下钟声响起,骇得鸟兽惊散。
四声,五声,七声,八声......
赵媪惊坐起身,目光发直,已是一头的冷汗,“谁......谁没了啊?”
二十七下钟声,薨的应是君王啊。
第107章 劈了他的棺椁
难怪。
难怪谢玄要给她扳指,说能救命。
原来从那时就已经开始为她谋后路了。
那鎏金花木窗外仍旧暗夜沉沉,有人已在正宫之外挂起了白幡。
那白幡啊,便就顺着那九丈高阶,沿着那不见尽头甬道,远远地延展了出去。
而白日还在重檐庑殿上伏着的虎贲,这时候去哪儿了呢?
不知道,但早已不见影踪了。
阿磐就在这钟声之中仓惶下榻,“大人!”
扑通一下摔上了冰凉的木地板,摔得那原本都要散了架的骨头愈发要七零八落,也摔得那原本都血肉模糊的肌肤愈发要迸出血来了。
顾不得疼,挣扎就要往前爬去。
赵媪回过神来已是脸色煞白,一边叫着,“完了!完了!”
一边急慌慌来搀她扶她,“美人啊,咱娘俩可怎么办啊!老婆子只怕再回不了大梁......也再见不了我那可怜的儿子了!完啦!完啦......”
踉踉跄跄地出了门,见有人从正宫大殿之中抬出了一口镶金嵌玉的楠木棺椁。
真叫人怵目惊心,魂飞魄散。
她但愿这棺椁是从春深宫抬出来的,也但愿这丧钟是从大梁响起来的,死的是君王、太后,是萧延年都好,但千万不要是王父谢玄啊。
可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披麻戴孝的崔老先生,那衰老苍凉的声音乍然一下就划破了夜空,叫人心碎胆裂,“王父——薨了——”
最不愿听见“王父”二字,偏偏却听见“王父”二字。
王父谢玄,竟就薨了?
宫里常死人,最不缺棺材,似这极尽华贵哀荣的棺椁原本就有现成的,必是北郡为自己百年之后备下,如今竟用来......竟用来安放王父谢玄了!
阿磐心中荡然一空,眼泪唰地一下就滚了下去,失声催着赵媪,“嬷嬷快走!快走!快走......”
赵媪的脸早都不成人色了,一个步子迈不稳当,险些瘫在阶上,也一连声地言语,“薨了......薨了......好好的人......怎么就薨了......咱们娘俩可怎么活啊!唉呀......”
正殿出来的人全都披麻戴孝,有人跪在地上高声痛哭,“主君——主君——主君啊!”
比她们还要快一步的竟还有一行人,在这月上中天的时候,黑压压地登上了九丈高阶。
似早在暗中蛰伏等待了许久,个个儿平头正脸,衣冠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