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若缺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觉得,暮成雪的心眼和她的剑一样多。如果你真的没问题,她应该不会特意送来空剑匣。”
她先前确认过,楚煊并不知道剑匣是空的。若只是想避免镇物出事,不至于连楚煊也瞒着。
许是见她们太久没动,围观的人陆续散开,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就格外显眼了。
以至于更无遮无拦的视线落到宁若缺身上,似乎要把她盯出个花来。
宁若缺浑身一僵,有些分神地想去探寻殷不染的表情。
恰逢江霭向前几步,宁若缺下意识地提剑,却没想江霭只是与自己擦肩而过。
耳边同时响起她的声音:“现在的你,还能像百年前那样杀死我吗?”
一股寒意沿着脚底蹿到脊背,如坠冰窟,道隐无名剑不受控制地震颤。
宁若缺偏头,瞥见了江霭嘴角的弧度、以及被她拿在手中把玩的血红色妖丹。
“你——”
她假设过很多,比如江霭其实是擅长幻术的九尾狐,能操控人神智的鸱鸟,又或者是某种夺舍的秘法。
可怎么也没想到……
饕餮,以人的欲望为食、带来无数灾祸的饕餮。
宁若缺曾以自己性命相搏的饕餮。
她倏尔想起司明月的预言,想起不知为何被改变了记忆的颜菱歌,被强行运转的蜃海境。
想起了那些因为各种可说不可说的原因,选择握住妖丹的人。
她声音沙哑:“引我寻剑、又让我恢复记忆的人是你?”
江霭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
她没有回答,可宁若缺分明从中读出了一种令她印象深刻的情绪。
曾经的宁若缺对饕餮拔剑时,它也这么看着她。
轻蔑。
不需要掩饰,被发现了也无妨,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饕餮便是如此,人的喜怒嗔痴都是它的食粮。
但它最爱的还是看人挣扎,越是强烈的情绪越能激发最深的欲望。
那枚血红色的妖丹在‘江霭’手指间翻飞,被高高抛起。
光芒闪过,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吸入其中,使得妖丹愈发饱满诱人。
如同应照一般,一名围观的修士猛地倒地,剧烈抽搐起来。
彼时,水岸边的殷不染还在同楚煊说:“江霭与我们未免也太有缘了。”
相处得越多,她就越发不爽,总觉得这不像是巧合。
见对岸的两人不动了,她眯起眼睛:“宁若缺的表情好像不对劲。”
不待她细想,近处传来惊呼,殷不染寻声来到抽搐不已的修士身边,下意识地就要为她治疗。
“殷不染!”
是宁若缺的声音,殷不染回头:“嗯?”
无名剑擦过她的白发,刺穿了目光呆滞、正要一掌拍向殷不染的修士。
楚煊也反应过来了,将殷不染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一股灵压轰然炸开,嗡鸣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就连瀑布水也为之一滞。
铺天盖地的水珠倾泻如雨,楚煊骂了句脏话,不断丢出术法和符箓抵挡。
好不容易等到烟尘散尽,她却骤然瞪大了眼睛。
一只羊身人面、腋下生眼的巨兽虚影正俯瞰着她们。
许多人都没有见过饕餮。
但当它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它。那种油然而生的恐惧感,是镌刻在所有人魂魄中的记忆。
巨兽轻飘飘地抬爪,朝楚煊和殷不染压下来。
比楚煊更快的是宁若缺的剑,千百道剑光横栏在巨兽爪下,将夜晚照得亮如白昼,那只兽爪便迟迟不能落下。
可饕餮依然不屑,连头颅都未曾低下。
人怎么可能与妖神匹敌。
它长尾一甩,罡风将土地硬生生地劈开,本就尚未稳定的法阵开始急促地闪烁。
“我的阵!”
这下子楚煊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最后还是咬咬牙,朝着兽爪迎了上去。
四周不断有沉闷的嗡鸣响起,像被关在一口大钟里,逼得她烦躁地大叫:“什么声音好吵啊!”
她不知道,这道声音在宁若缺听来十分清晰。
她执剑的手未移分毫,饕餮却在她耳边呓语。
“你现在变得十分‘美味’了。”
“你的道心还和当年一样坚定吗?”
饕餮俯首,眼中倒映出惊惶失措的殷不染。
它语带戏谑地问:“你敢——”
“再回头看她一眼吗?”
灵气乱了。宁若缺喉咙涌上股腥甜的血,连带着剑阵倏尔一晃。
兽爪压下三分,她重新调整自己的气息,然而平日里如臂指使的道隐无名剑,此刻在手中仿佛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