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宁若缺才会说,她师尊脑子有时候不太正常。就是怕殷不染撞上这种情况,被晏辞伤到。
晏辞挑眉反问:“这冲突吗?”
宁若缺认真道:“当然冲突。”
刚说完,她抬手挡下晏辞的肘击。却没想这人站起来,又曲指弹向宁若缺额头,精准地补了个脑袋瓜嘣。
还满脸怜爱地看着她:“傻徒,一边玩去吧。”
那目光就像是在看初学剑术的小孩,就差直说“你懂个屁”了。
宁若缺:“……”
宁若缺确实不懂,但她会观察殷不染。
看殷不染并没有异议,她便捂住额头,闷闷地蹲下,小破桌子正好把她挡住。
晏辞嗤笑一声,灌了口酒方才继续:“苍生道得天道青睐,因此飞升并不难。”
“我的祖师,就是最先开创苍生道、并因此飞升的人。传闻她以一己之力补天缺,镇四海,并定下规矩。”
“师门代代择选两女,品行天赋皆上佳,一人飞升福泽天下,一人留守人间传承此道。”
如此年年岁岁,凡遇到灭顶之灾时,总有她们力挽狂澜,便可保人族万世不绝。
“师尊救下我和她,而我就是留下的那个。”
她笑眯眯地指她自己,语气甚至过于轻快平和了。
桌子底下冒出一声质问:“你品行上佳?!”
晏辞嘴角的弧度更大,笑出了声:“啊,我师尊她老人家性子比较单纯。”
只言片语便可窥见当年一角,这人指不定有多会装。
殷不染安抚性地摸摸宁若缺的脑袋,后者抿唇,到底没再气闷了。
宁若缺还是蹲着,把头埋进了胳膊肘里:“你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
别说传承什么苍生道了,晏辞甚至只教她剑术,偶尔提点几句也拐弯抹角的。
若不是宁若缺早先学了字,估计出山时都是个文盲。
她没有师妹,看样子晏辞也不愿再收,那择两女传承的规矩也破了。
殷不染又一声叹:“即是师门,应该也有相应的心法经书。”
晏辞拖着腮点头,一只手在荷包里摸啊摸:“心法没有,不过书确实有好几本。”
她翻来覆去摸了好久,不断地掏出各种各样的空酒葫芦、酒坛子,最后才是两三本破破烂烂的书。
书页散乱,墨迹晕散,已经看不清上面所书所写。
殷不染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两句。
“若要飞升,需先忘情。”
“得见众生,需先弃己。”
晏辞一拍桌子:“啊,想起来了,上次不小心打翻了酒,墨都被晕开了。”
宁若缺:“……”
这人根本没想传承苍生道,她其实就是故意的,师祖真是错付了!
大概是聊得太多,晏辞又灌了好几口酒,直到酒葫芦彻底空了,她的脸颊也漫上酡红。
她倒了倒酒壶,轻啧一声,转眼又摸出一壶新酒。
还不忘问殷不染:“你要喝一口吗?”
宁若缺唰地一下从桌子底下冒出来,扯晏辞衣袖,就这么把人往外推。
“走走走,殷不染还要养病,别来闹她。”
师徒俩推搡着出了房间,宁若缺还不放心,试图把这酒鬼从院子里丢出去。
她一松手,晏辞就没骨头似的瘫坐下去,束好的头发散落,遮挡住她大半张脸。
竹林飒飒作响,明月高高的挂在天上。
宁若缺懒得管,本来打算回屋,可脚步迈开一半,又倒转回来。
她索性也坐下,眉头有些迟疑地皱起:“神女她——”
她及时改口:“我是说师娘,她是怎么成为神女的?”
身边人沉默。
过了好久,久到宁若缺以为晏辞睡着了,才听一道细若呢喃的声音。
“她是自愿的。”
晏辞仰起头,露出她那张醉醺醺的脸,和不带笑的眼睛。
“她自小便发下宏愿,要做天上明月高悬,普渡众人。”
“彼时我只是一个快活不下去了的小孩,她救我出泥沼,许我吃饱穿暖,引我踏上仙途……”
她说:“我恨死了她。”
晏辞似乎觉得月光太刺眼,伸手挡了挡,最后索性闭上眼睛,往山道上没形象地一躺。
酒葫芦没系稳、骨碌碌地滚了下去,几滴酒液洒出来,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她其实和宁若缺一样,寻常的酒醉不了她。
可在宁若缺看来,此人分明又醉了,否则怎么会把这些说与她听。
且明明彼此间有那么亲密无间的回忆,为什么还会恨呢?
宁若缺不太明白。
她只知道自己将要继承尘簌音神位时,天道逐渐磨灭了所有殷不染与自己相爱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