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殷不染的床铺理好、收拾药壶和碗、擦干净桌子、还给廊下的月季浇了水。
明明半个时辰不到,宁若缺却感到度日如年。
因此当那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时,她立马迎上去。
而后脚步微顿,呆在了当场。
眼前人一袭单薄的绸衣,白发以一只流云簪半挽。
不知为何,她发梢和眼睫都湿漉漉的,衣衫上的绣纹如水光粼粼。
唯有脸颊的颜色,像极了梅花瓣上的一抹薄红。教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怔愣间,殷不染莲步轻移,姿态端庄地坐在了榻上。
她似乎犹豫了一息,缓缓开口:“你来陪我下回儿棋。”
明明是相当正常的请求,宁若缺却不敢动。
她见殷不染撩起耳边散乱的发丝,拨弄桌子上的香炉。
烛光摇晃,柔和了她的面容,显得很好亲近。
好怪,宁若缺一面心跳加速,一面疑虑丛生。
这场景似曾相识,百年前的某一天,殷不染也曾以下棋为由,邀请她留宿。
宁若缺眼睫低垂,心思百转千回间,殷不染已经拿出了一盘双陆棋。
这种棋需要靠投骰子来决定棋子的移动,运气占很大一部分,策略也同样不可忽视。
确实适合拿来打发时间。
宁若缺一句话都没有说,干巴巴地坐在了殷不染面前。
她去拿自己的棋子,殷不染恰好也伸出手,微冷的指尖与宁若缺的手背相碰,微微发痒。
宁若缺不禁轻嘶一声。
好刻意的动作,殷不染究竟是想要……
她惴惴不安,心思也不怎么在棋上。奈何运气实在好,骰子就没丢过低数。
殷不染也心不在焉,频频看向宁若缺。
灯花作响,夜风敲窗,待她终于回过神来时,最后一枚棋子已然离开棋盘。
宁若缺大胜。
剑修也没预料到这般结局,毕竟殷不染很擅长下棋。
她捏着棋子,绞尽脑汁地想话题缓和气氛。
就发现殷不染皱起眉,不容分说道:“三局两胜,再来两局。”
她挽袖落子,“咔嚓”一声清脆的响,整个人就从方才柔美却冰凉的雪,鲜活成了临水莲花。
只是宁若缺不敢就此放松下来。
她谨慎地落子,有了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经验,拼命地放水试图让殷不染赢。
然而越努力越不幸,她仿佛受到了司明月的超级加持,把把都能投出好数字。
企图用灵气“作弊”时,偏偏还被殷不染按住了手,显然是不想让她放水太过。
从三局两胜到五局三胜。
宁若缺冷汗都下来了,一心想让殷不染赢。
从七局五胜到再开十局。
殷不染始终差那么一局赢。
她甚至束起了碍事的大袖子,像只对小鱼势在必得的猫,把尾巴甩得虎虎生风。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两人第不知道多少次打成平手。
胜负就在此局。
宁若缺余光扫一眼窗外,远山如黛,薄雾如纱。
一晚上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她纠结片刻,还是试图提醒一下:“染染——”
“别说话。”殷不染拧着眉头打断。
她忙着想解法,宁若缺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放在心上。
玲珑骰子在桌案上骨碌碌滚一圈,在两双眼睛紧张地注视下,最终定格为“六”。
殷不染矜持地抬了抬下巴,手上则飞快地移动棋子。
赢了!
暖融融的阳光适时照来,她不自觉地端正坐姿,背挺得笔直,像是做好了被夸奖的准备。
宁若缺紧跟着鼓掌:“好!染染好厉害!”
天也亮了。
殷不染先是愣了一下。
她转头去看外面的天光,又低头看自己的棋盘。睁大眼睛,脸上出现了异常生动的不可思议。
殷不染攥皱了自己的裙摆。
天知道,她本来只是想下棋放松一会儿,然后要求宁若缺和自己双修的。
费尽心思的打扮布置,想要说的话演练了好几遍,最后却功亏于棋盘上。
她恼羞地低头抿茶,越想越气,凶巴巴地乜了眼宁若缺,毫不掩饰地嗔怪。
哪知眼前人肩膀一耸,嘴角挑了起来:“噗——”
宁若缺还是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她勉强捂住脸,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就是觉得她可爱。
暗自盘算时很可爱,一心想赢时很可爱。
就连最后对她发脾气,也让宁若缺想笑、想亲亲她的脸。
连带着回看自己之前的紧张与揣测,也觉得自己又笨又木头,实在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