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首的拓跋烈掀帘而出时,身后铁笼发出啰音——那是一只酣睡的黑熊。
“北戎使团拜见晋朝皇帝。”拓跋烈单手抚胸,颔首作揖。
众人还未曾眼前的奇景中回过神来,远处铁笼里的黑熊突然人立而起,碗口粗的铁链撞出刺耳声响,惊得贵女们打翻了琉璃盏。
"北戎进献的雪域熊王,果真威风。"
皇帝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执犀角杯的手指纹丝未动。
席间众贵女们哪里见过这种猛兽,今日近距离瞧了,不由得纷纷称奇。
使臣拓跋烈抚过腰间弯刀,鹰目扫过席间众人眉眼,倨傲开口:"陛下赎罪,此兽需饮人血方肯臣服,不知晋朝可有勇士驯服?"
话音未落,铁笼轰然作响,那黑熊竟开始狂拍笼柱,顿时腥风直扑御座。
方才还在调笑的贵女们慌作一团,兵部尚书嫡女一个不慎,将杯中美酒倾洒了孔雀氅,更搅乱了局面。
羽林卫的鸣镝本已瞄好,却在熊掌拍笼的威力下,吓失了准头。
陆湛不动神色握住了腰间佩刀,若有似无地往宋蝉一侧挡去。
鸣镝还未离弦,宋蝉已嗅到风中若有似无的苦杏味。
再细细一辨,宋蝉心头一惊,那是西疆乌头混着曼陀罗汁的味道!
难怪那只黑熊双瞳赤红如血,狂性大发。
这哪里是什么野兽不肯臣服?分明是有人暗中下了药,刻意要唱这样一出好戏恐慑众人,借此破坏宴席,欲损毁天家威严。
笼中黑熊愈发癫狂,毛发根根竖起,口中不断喷溅出腥臭的白沫。
众人慌乱之际,黑熊忽而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伸出前掌重重拍落铁笼前的重锁,铁笼瞬间摇摇欲坠。
一名侍卫试图上前阻拦,却被它一掌拍飞,重重撞在围墙上,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快护驾!"老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长空。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她竟鬼使神差地起身离席。
忽而,一只炽热的手掌紧紧扣住她的细腕。
宋蝉回过头,眸色落入陆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
他紧抿的唇线微微颤动,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不许出头!”
这是半月来陆湛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手掌如铁钳般扣住她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却又在触及她肌肤的瞬间,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那炙热而粗砺的触感,让宋蝉又不禁想起了半月前的那晚,他也是这样,起初强势而霸道,却在感受到她的颤抖时,放轻成稍显温柔的桎梏。
宋蝉明白,陆湛笃定她是鲁莽之举。
也不怪陆湛会这么想,连虎贲卫都无可奈何的猛兽,谁会相信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子能有办法呢?
可越是这样,越坚定了宋蝉前去的决心。
她轻轻挣了挣手腕,低声道:“让我去,我知道该怎么驯服它。”
陆湛显然不信,不容分辩地加大了手中的力度:“莫要逞能,这等凶物合该乱箭射杀!”
眼见黑熊已要冲破铁笼,宋蝉有些急了:“那些使臣的居心大人看不出吗?若只射杀,一来有损两邦交好,二来便落人口实,说我朝只知兵伐,不知智谋。”
陆湛闻言一怔,腕下力道松缓了些。
宋蝉实则思虑良多,她此时行举并非一时起意。
国府内宅争斗,她本以为陆沣是可依傍的良人,然而那日陆沣的试探行举,让她明白了陆沣也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眼下她周旋于陆湛与陆沣之间,难见天日,不得不为自己日后打算。
此计虽险,却是一步登天的良机。
若能化解这场危机,必得晋帝青眼相待,在满座贵族公卿面前挣得一份体面。日后若想在京中贵女圈中行走,也能有个说话的名头。
即便不能全身而退,至少也能在众人心中留下个胆识过人的印象,总好过默默无闻地困在后院要强得多。
更何况,若能亲手制服这头猛兽,不仅能得一份丰厚的赏赐,更能在陆湛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
晋帝赏下的那些金银细软,足够她在京城置办一处小院,不必再仰人鼻息。
想到这里,宋蝉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这是她眼下摆脱困境、掌握自己命运的最佳机会。即便要冒着生命危险,也值得一试。
“臣女有办法,愿意一试!”
趁陆湛晃神之间,宋蝉用力甩开了陆湛的手,神色坚定地冲出人群,向高台回话。
“阿蝉……”
见宋蝉已突破人围,陆湛不好再有大动作,只得握紧袖底暗刀悄然跟了上去。
九重帷帐翻腾,宋蝉并未看到高台上晋帝的神情,只随着众人惊叹,晋帝缓缓抬手,示意宋蝉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