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璋一顿,在她退缩的拒绝中,恍然发觉:他并没有为她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哪怕是沏一盏茶,摘一枝花,所有的关心都建立在他是知府,而她是需要被保护的百姓,所以他会为她挑选宅子,赶走铺子外的眼线,却无法推掉公务和县主任性的要求,去赴她的约。
他觉得她温柔宽和,心如明镜,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也实在是抽不出闲暇和心思来为她做这些。
可生活并不只是轰轰烈烈的大事,更多的是平凡的日常……他没有让日常变得花团锦簇的能力,只一昧的插进她的生活里,从她这里偷取片刻安宁。
他的喜欢只是顾影自怜的欣赏,没有让她的心情变好,反而给她带去了负担。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住你。”梁璋愧疚的低头,“我是为着做一个好官,为了给皇上和朝廷分忧才来到青州。”
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她。
偶然的相逢或许是缘分,但起初的目的并未因她的出现而更改。
他设想着在自己的管理下,青州会日渐繁荣,他与月栀之间的感情也日渐浓烈,官民皆丰之时,便是他与月栀圆满之日。
可她为何要等他功成名就后的求娶,又怎会爱上一个连许诺无法兑现的人。
他以为她是柔情不改的明月,却忘了她也是个需要真心滋润的人。
梁璋愧疚起身,“实在对不住,这些日子总突兀来打搅。你体谅我的辛劳,照顾我的心情,我却没有察觉你的辛苦,还让你如此为难。”
月栀缓缓摇头,没解释,也没反驳。
茶水都没喝,梁璋便心虚告辞,月栀送他到门口,看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人很好,但她不想承受这份略显沉重的好感,无论是他府上管家的迟钝,还是他深夜上门解释,都突破了好友交往的界限,让她深感疲惫。
如今拒绝了他,心中有点淡淡的失落,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平静。
她转身,关上了门。
未曾注意到,巷角月光照不到的漆黑阴影里,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寻找她。
裴珩也以为自己能够做到释怀,如圣贤书里写的那样做一个心怀天下、舍己忘我的明君,可那些孤寂的黑夜,不被理解的脆弱和伤痛真实的存在着,不会因为他的逞强而消失。
正月的雪天,梁璋和裴瑶抵达那个农家小院时,随行的侍卫也看到了堂屋里的人,不出半个月,消息便传进了宫中。
她还活着!
他们有了一对双胞胎!
裴珩欣喜若狂,药也不必吃了,精神大好,但他没有即刻赶来。
因这六百多天的思念让他明白,他不能再不管不顾地掠夺、强求,他要弥补自己的过错,要缓缓的,像靠近一只折了翅膀的蝶,捧起快要融化的雪。
她是他易碎的珍宝,因他犯错而毁,他要小心翼翼,显出诚意和真心,才能将她一片一片重新拾回掌心。
青州的晚风带着海水的潮气,拂过帝王绣着暗纹的衣摆。
他远远的看着月栀送人出门,温柔的眼神落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
他不在乎,眼中根本没有那个男人。
只是是隔着距离、短暂、卑劣地窥探着她的身影,贪婪地捕捉着她的一颦一笑,在她退回门槛,关上门的那一瞬,伪装的平静瞬间溃不成军。
眼眶泛上难以抑制的赤红。
她就在那门里,还有她的孩子们。
他好想走进她的家门,用他的手臂,体温,这两年来蚀骨的思念和恐慌,将她彻底吞没。想闻她发间的花香,握她的双手,紧紧的拥抱住她和两个孩子,再也不要松手。
可他不能。
一想到下午相见,他隐忍着冲动向她示好,她却在自己的视线中头也不回的逃走,心底就滋生出更深沉的恐惧。
那股想要拥抱她的渴望,变成了最尖锐的刺,扎在他心头,刺得他眼眶滚烫。
第65章
转冷的夜风里, 巷口传来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程远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裴珩身后,单膝触地,压低声音:“公子, 青州港口刚到了几艘货船,形制可疑, 似乎是从离州来的,微臣动身前, 并未见守港官吏上前查问。”
裴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眼底翻涌的痛楚与渴望被强行压了下去,变成一种冷硬的严肃。
他最后扫了一眼那安静的院落, 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
“走。”
月落日升, 连着三天,月栀全身心都投入在点心铺子和酒坊上, 用春日的桃花和去年至今的陈米一起酿了一批桃花酒, 自己珍藏了三坛, 剩下的都送去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