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候,我在湖里撒了义兄相赠的荷花种,已经过去五个月了,湖里的荷叶一定长得很好,说不定已经开花了。府中还有果树,有竹林,还有我的花圃,我不在,也不知府中下人有没有好生打理。”
她说的轻声慢语,是失了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后饿不安和焦灼。
哪怕心里不舒坦,也没有同他吵闹,只是好声好气的解释缘由,希望他能允许。
她适时地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硬气,娇嗔道:“原本不必告诉你,我自己就带人回去了,可你毕竟是孩子的爹爹,我怕你下朝回来找不到我会担心,才来跟你说的。”
裴珩心里那点没来由的疑心,被她柔软的态度给打消了。
月栀本就是心软的性子,怎么会因为那日的几句争吵就对他心存芥蒂,倒是他,自己藏着事心虚,才胡乱揣测她。
她都已经接受了他是孩子爹爹的事实,他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沉默片刻,笑着揉了揉她的手:“那你回去住个三五天,看看你的宝贝荷花,等心情好些了再回宫来。”
月栀温柔一笑,“等回来,我折一枝最好看的荷花送你。”
“好,朕等着你。”
夜里又是一番温存,第二天一早,裴珩将她送上了马车,叮嘱左右人仔细照顾。
门帘落下的一瞬,月栀柔和的眼神消失无踪,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失焦的眼底只剩下死水一般的冰冷和决绝。
马车出宫时,守在宫门内的段云廷如往常那般朝她的马车打招呼,这次,月栀却没有理会他。
马车未停,径直朝宫外去。
*
正是夏日,公主府里苍翠如林,湖上开遍了荷花,香气馥郁,幽幽清风拂过湖面,花叶颤动,吹的满府都能闻到香气。
这次回来只是小住几日,带进宫中的行李衣裳并没有带回,月栀遣了人去收拾主院,她叫上婳春,二人独自划着小船去湖上看荷花。
“公主闻见了吗,这荷花好香。”
小船浮在湖中央,婳春拉低了一枝荷花来,想要哄月栀高兴,却见她的脸色越来越沉。
这里不会有人靠近,也没有其他人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
月栀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这里没有其他人,今日你我主仆说说别的吧。”
婳春疑惑:“公主说什么呢?”
“你们以为我眼睛瞎了,便是能让人揉搓的傻子?你是近身伺候我的人,我的消息和我赠给驸马的情诗是如何去了皇上那里,你比我更清楚。”
婳春的脸唰一下白了,忙解释:“公主,奴婢是没办法,皇上担心您,他也是为了您好!”
“你不必辩解。”月栀打断她,耳边是被风拂动的湖水潺潺声,风卷莲叶的声响,让她难得的沉静,连日的压抑沉闷都减轻不少。
“我眼盲,心却不瞎,我不同你计较,因为你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可怜人,连我自己都挣脱不了皇帝的掌控,又怎能苛求你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违背他的命令。”
婳春缓缓松开手中的荷花枝,在她面前愧疚的低下头。
“公主待奴婢好,奴婢都知道,但皇上是一国之君,奴婢实在不敢违背。”
月栀缓缓吐息,声音低了些,“那时,我也不敢,因为我没得选……但现在,我可以给你两条路选。”
“要么你继续做皇帝的眼线,过两日,我会找个机会教你从身边调离,至于你能去哪里,毕竟你选择了做皇帝的奴才,何去何从就只能听他差遣了。”
婳春委屈的咬唇。
她还能去哪儿,无非是继续当奴才,伺候个不知脾气的主子,要么出宫配人,可她是被家里卖为奴的,没有底气,要如何在夫家立足?难道要指望皇上替她仔细甄别,挑个好人家?
皇上除了对朝政,对公主,那还对什么别的上过心,连亲娘都能放在佛寺不管,如此冷情淡薄,怎能奢求他为一个婢女上心。
未听她辩驳,月栀继续道:“要么,你真心实意跟着我,我拿你当亲妹妹,来日为你脱奴籍,置办嫁妆,再相看个好人家,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再掺和这些宫廷密辛。”
婳春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月栀朝着她声音的方向微微倾身,声音变得柔和。
“或许我给不了皇帝许给你的重利,但你也要想明白,他给的东西你承不承得住,守不守得了,一生能改命的机会只有那么几次,若抓不住,就只能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你甘心吗?”
婳春眼眶微湿。
是了,皇上虽赏赐大方,但他的眼神永远是冷的,随时会翻脸无情;而公主却把她当做个人来看待,愿意开诚布公的同她说这段话,这极为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