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往日那么得意,不也失了心爱的驸马,与她相比,至少她的夫君还能喘气。
她刻意去忽略皇帝喜欢宁安这一令她羡慕又嫉妒的事实。
但从府邸里出来,与陈兰泽一起坐上那辆寒酸的青幔小车,带着她所剩不多的家财,走在出城的路上时,城门外传来了清晰悦耳的鸾铃声响,由远及近。
是皇上和公主的仪仗从宝光寺回城了,侍卫开道,御林军护卫在侧,金顶朱轮的御驾后,是华丽无比的凤鸾车驾。
车檐四角垂下的流苏宝珠,在沉沉暮色里流转着温润的光华。
二人的小车避让到路边,灰扑扑地缩在一旁。
车驾经过时,微风拂起车窗的绣帘,沈娴一眼就瞥见了车内安静坐着的月栀,面容平静,仪态端庄,虽目不能视,却有一份淡然从容的气度。
她美好的像一颗圆润白净的明珠,而自己,生生要强,事事想要比得过她,却沦落成路边的石子。
沈娴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以为自己胜过了月栀一回。
直到此刻,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凤驾,看着车里从未转头看她一眼的身影,才猛然惊觉。
——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心中暗暗与月栀竞争比较,自娱自乐的演独角戏,宁安的世界里,从未有过她的存在。
她所有的算计和不服,只是一个笑话。
沈娴扒着车窗看那辉煌的仪仗消失在道路尽头,连一丝尘埃都不曾为她扬起,曾充满心气儿的心底,空了好大一块。
折腾大半年,一无所获,白白把自己折了进去。
从京城前往越州,要走一个多月。
行漫漫长路,前往偏僻小城,此后都要与这个相看两厌的人一起走,今生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
月栀得知陈家的消息时,已经是陈家被抄的七天后了。
因她的求情,小和尚只被判牢狱两年,等两年后头发长长了,便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去育婴堂,读读书,学学求生的本事。
意柳则是免于死罪,发配凉州,永世不得回京,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无人知晓她与大皇子曾经的关系,她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过活,即便还有坏心,也掀不起风浪了。
与二人的走投无路不同,朝中某些想借谋逆之事获利的老臣、勋贵,罢免的罢免,抄家的抄家,朝野上下闹腾了好些天。
经此一事,国库反而充盈起来。
摸着进宝呈过来的厚厚一沓入库名册,月栀感叹:“这些世家权贵,真是有钱。”
“拿这些钱,给你重修一遍宅子?”
御花园里,月栀陪同已经能下床行走的裴珩散步,分不清是她搀着他,还是他扶着她,胳膊挽着,衣袖缠在一处,轻易扯不开。
月栀不理会耳边的打趣,“先前不是还在我耳边念叨,扩建太学、边疆军费、购买军马……处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现在有了银子,倒拿来跟我逗趣。”
裴珩轻笑,一笑就扯动胸膛的伤,咳嗽两声。
月栀立马收起了赌气的表情,抬手去抚摸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又笑,都不顾着自己的伤。”
“朕不疼。”
“是是是,你不疼,我疼,行吗?”
带着点小怨念的关心,配上她仰头跟他撅嘴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可爱。
裴珩又想笑了。
其实这次高兴不只因为连根拔除了与贺家有联系的余孽,更因为送走了沈娴——她永远不会知道,凉州军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他不会允许一个自视甚高、对皇帝没有敬意的人呆在燕京侯府中,潜移默化的影响静安侯的继人。
现在,她再也回不到凉州,几十年内也不会再回京来,他便安心了。
“阿珩,是不是下雨了?”月栀放缓脚步,察觉从天上掉下来的雨丝打在了脸上。
裴珩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风云突变,一片被搅动的墨色。
“是下雨了。”他声音温和,“前头有座亭子,我们过去避一避吧。”
二人彼此搀扶着走过去,刚进到亭子里,雨忽然就下大了,噼里啪啦地雨声打在亭顶,四周升起一片雨雾,将亭子与外界隔绝开来。
皇上一贯喜欢和公主独处,进宝带着随侍的太监宫女躲到了不远处的回廊中,程远带侍卫远远照应。
“冷不冷?”他轻轻用指背蹭去她脸上的雨珠,说着,解了外袍给她披上。
感到有温热的衣物披下来,月栀向后躲了一下,“不必给我,你伤还没好,别受凉。”
“你的身子已经两个半月了,虽不显怀,也该留意些,下这么大雨,沾了潮气可不好。”他的目光从她脖颈滑向娇软的胸/脯,落在她还算平坦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