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栀猛地坐起身,呼吸有些急促。
黑暗中,她看不见任何东西,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裴珩的脸——是他离家离开凉州前的模样。
十八岁的裴珩早已褪去稚气,额头饱满,眉骨挺拔,一双深邃的眼睛温柔又坚定,在军中风吹日晒,皮肤依然是冷白色,透着与其他军中将领不同的矜贵气质。
身量长开了,肩膀很宽,胸膛厚实,腰身却劲瘦,个子高出她许多,她同他说话叮嘱时,还要微微仰头。
“月栀,我一定会回来。”
“月栀,你要等我。”
那个时候,他深深看着她,眼神从温柔期许到泪眼婆娑……每一个表情都那么真切,反复交替,挥之不去。
月栀心跳得厉害,一声一声,敲在寂静的夜里。
她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冲动,这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因为睡不好而要闹腾一番。
可她就是,很想见他。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却凶猛得让她无法抵抗,心脏揪成一团,若是见不到他,生熬这么一整夜,她会难受死的。
月栀摸索着下了榻,也顾不上整理枕乱的鬓发和衣衫,唤来值夜的侍女,陪同她出了门。
春夜的月光穿过竹林间斑驳的竹叶,照在她红得发烫的脸上。
她走得很快,心跳声盖过了虫鸣,也盖过了她急促又犹豫的脚步。
此刻未曾想起,数月前一个同样明月高悬的夜晚,她也是这般心思难熬的奔赴一个想见的人,那时是驸马,此时心里念着的,已经悄然换了人。
终于,她走进了见山禅院。
院外带兵守卫的段云廷见了她,眉头微微一挑,连通禀都不必,微笑着将她请进去。
院内的御前侍卫见她,神情更是和善。
程远上前来询问,被她摇头拒绝,只因“夜难安寝,想见皇弟”一事,古怪又容易让人误会,哪敢对外人说出口。
她屏退侍女,独自站在裴珩下榻的卧房前,此刻里面还透出微弱的烛光,虽然她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那份暖意,以及内外值守的兵士中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息。
她喘着气,胸口微微起伏,淡薄的衣衫渐渐被春夜的凉意浸透,站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深夜贸然前来,该说什么?
说是念着他在长孙氏面前的出言维护,想来谢谢他?
还是只想听听他的声音?
所有的思绪都乱成一团,她没有想好,已经抬起了手,还没敲在门上,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裴珩没睡,穿着常服,外袍随意披在肩上,听到外头有动静却没有侍卫禀报,好奇开了门,就看到门外站着的是她,嘴角扬起的同时,又有些惊讶和担忧。
“皇姐?”他急忙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扶她,又怕唐突,手伸到一半停住,解了肩上的外袍给她披上。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做了噩梦?”声音急切又紧张。
月栀听着他的关心,感受着他那份真诚炙热的在意,他那些掷地有声的话语又在脑中回荡起来。
她张了张嘴,千头万绪堵在喉咙里,最后只挤出几个字。
“我……我睡不着。”
“就想来找你说说话。”
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委屈。
裴珩眉头舒展,看她不知为何红起来的小脸,鬓角发丝微乱,遮盖在他玄色外袍下的身躯透着莹润的白,像只刚刚睡醒,有些迷糊又很不安的猫儿,轻易就勾起他内心最隐秘的冲动。
他轻轻吐息,压下想要拥抱住她的欲/望,隔着外袍拖住她的手臂,轻柔的将人带进屋里。
迈进温暖的房间,屋里烧灼的淡香与寺庙中的香火气纠缠在一起,让她想起了自己设在公主府卧房中的送子观音。
她供在观音前的香和驸马身上沾染的淡香味交织起来,也是这般气味。
只是裴珩这里的味道更重,像数次血/乳/交/融后叠加在一起的浓烈气息,浅浅一吸便让她身子发软。
月栀在门槛内停步,“深夜来访,我是不是扰了你休息,我,我还是回……”
握在她手臂上的手缓缓收紧,力道没有大的让她吃痛,却也不容她撤。
耳边响起青年清朗的声音,“朕说过,你我不分君臣,朕这里,你随时都可以来。”
说罢,体贴地补充:“想待多久都可以。”
第50章
佛寺内的禅院简朴, 把门一关,一双人影便被烛光映在门上,长夜静悠悠的流淌。
月栀有些无措地站在门边, 裴珩引着她到里间的床边坐下,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还是裴珩先开了口,声音放的很轻, 像是怕惊扰了她:“皇姐若是不嫌弃,就像小时候那样, 你靠在床头歇会儿,朕……朕就在一旁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