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前不久才发生过的事,脑袋里却一片朦胧,完全想象不出那时的场景。
因为她看不见,连记忆都那么短浅,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件男子的旧衣——是大婚之日,驸马穿在里头的喜服。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他惯用的松墨香,这几乎成了她这些天以来唯一的慰藉,也是折磨。
“为什么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凭空消失呢?”
“为什么梁家人和芷嫣都劝我想开些?又没见到驸马的尸首,难道他们都觉得他已经死了?只有我相信他还活着吗?”
她感觉脑袋很疼,是一种从内向外击打的闷痛。
每每伤心思索至此,脑袋里的闷痛就会带着眼球一起生痛,叫她越哭越疼,越疼越哭。
婳春看她每日以泪洗面,心疼不已,“公主,苏太医叮嘱过您不能忧惧,您的眼睛会受不了的,您若是伤心坏了身子,驸……皇上知道了也会伤心的。”
阿珩……月栀心中触动。
人人都劝她放下驸马,将他看的那么淡,只有裴珩还为她惦着此事,府上有人护卫不说,外头顺天府和金吾卫也每日来向她回禀搜索事宜。
只是连着搜索了三日都没有任何消息,她心底的那一点期盼也渐渐沉了下去。
府中人都知道她的伤心失意,无人敢触她的逆鳞,苏景昀却看不下去,为她奉药时说了两句。
“你若真心喜欢他,就该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把你肚子里的孩子养好,叫他无论是死是活都能放心,而不是整日消沉,空守在这流眼泪,难道他看到你这样,会高兴吗?”
闻言,月栀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光亮,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
这几天她吃得少,睡得少,原本柔软的小腹很快瘦了下去,像是隔着肚皮,轻易就能摸到里头还未成型的孩子。
她感到一阵恐慌,忙叫人来摆饭。
这个孩子是她和驸马共同期盼着,等待出生的孩子,不能因为她伤了孩子。
月栀开始吃东西,喝温热的汤,衣裳穿的厚厚的,天一黑了就睡觉,天亮了便问有没有驸马的下落。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她逐渐认清现实——无论是死是活,驸马似乎不会回来了。
*
黑暗中,是一对渐行渐远的夫妇。
月栀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心里已经哭成泪人,想要追上去,求他们带自己一起走,可身体饿的没力气,动也动不了。
她终究被丢下了。
幼时唯有贫苦和饥饿的记忆,自从入宫做绣娘学了手艺,她每日只想着攒钱和吃饱穿暖,又有干娘给她教导和爱护,很少在想起过小时候的事。
可她好像总是一个人,干娘走了,义兄走了,华青和王大娘与她相隔千里,崔香兰嫁人,裴瑶外出办差没了消息,芷嫣在这关口怀了孩子,给了梁家人不小的慰藉。
独她一人枕在冰冷的床榻上,噩梦缠身,孤枕难眠。
往日不堪的记忆全都涌上来,梦里尽是寒冷、饥饿、被抛弃、被欺骗……将她魇住,惊恐却不得苏醒。
晨光照进床帐,一双手怜惜的抚在她发顶,衣着间是熟悉的淡香气。
只一瞬的相触,月栀从梦中惊醒。
朦胧的眼神落在眼前身影上,她猛地从床上撑起身,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站在床边的男人,将满是泪痕的脸埋进他的胸膛,“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甚至连喷洒在她颈侧的呼吸都是一样的急促深长。
响在耳边的声音却带着独属于帝王不可冒犯的威严,“皇姐……不是驸马,是朕。”
这声音,真的不是驸马吗?
月栀止住了眼泪,刚从梦中醒来,头脑还有些迷糊,但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对身为皇帝的弟弟作出如此越界之举。
她松开手臂,感到春日清晨的微寒才发觉自己穿在身上的寝衣单薄,匆匆扯了锦被来盖在身上,坐在床间,面对意外被自己冒犯的裴珩,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青年先她一步开口,声音清朗:“皇姐夜里穿的这么薄,难怪连被里都是冷的。”
他熟练的坐到床沿上,为她掖好被角。
目光落在她衣领里露出的一小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青丝凌乱地披散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无助又诱人的气息。
温香软玉突然入怀中,又蓦地抽离,裴珩的心跳如擂鼓,多想再次把她抱回怀中。
他放软声音,“皇姐并没亲眼见过驸马,也会在梦里见到他吗?还是觉得,朕与驸马有何相似之处?”
月栀脸上闪过窘迫和失望,手忙脚乱地拢紧衣襟,被他轻飘飘的几句话,羞得脸颊泛起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