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缓缓地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并不急着发作,示意临安落座,唤了旁的太医上前回话。
别人的说辞自然大同小异,就连付才人再三用银钱贿赂的赵太医,多说的几句话也全是为自己开脱。
他倒也没跟付才人串通,只是答应对方,迟一些再上报胎相不妥的事。说穿了,他又没比别人多一颗脑袋,哪儿敢介入皇室子嗣的事。
付才人滑下座椅,跪倒在地,身形瑟瑟发抖,自己也分不清是恐惧还是不甘所致。
谢淑女尚未被问责,只能冒着冷汗坐在原处。
萧灼遣走太医,“皇后看着办吧。”
贺兰悠斜他一眼,“这是付才人提及、皇上首肯引发的事。”
意思明白无误:你弄出的事情你自己善后。
萧灼多看了她两眼,额角青筋隐现。
贺兰悠意态愈发闲适。
已经被架到了下不去的地步,萧灼还能怎么着?
他沉声道:“付才人,朕只问你一次,是否用了宫中禁止的方子?说实话也罢了,若有半句虚言,朕要你一世生不如死。”
付才人一边哭,一边转头望了谢淑女一眼,“她只说有奇效,却不曾说过旁的……”
谢淑女离座,上前跪倒,语声发颤,却很急切:“付才人胡说。方子是怀庆公主给她的,不,是以五千两的价钱卖给她的。
“嫔妾不曾私相授受过那等东西,只是怀庆公主身边的人讲是非的时候,隐约听了两句,并不确定真假。非要追究,嫔妾大抵算是知情不报。
“付才人今日一来便报喜,下一刻便急着请皇后娘娘照顾她这一胎了,定是存了滑胎却栽赃皇后娘娘的心。还请皇上严惩!”
贺兰悠唇角添了一抹清浅的笑意。谢淑女等待问责的时候,已经打好了腹稿,别说,这番言辞还真过得去,比起以往,这回聪明了太多。或许,大难临头之前,任谁也会生出些急智。
言语到底有几分真,并不重要。谢淑女已经惨到不能更惨,一个能指望的人也没有了,而且,今日该认真教训的只有付才人。
“谢淑女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全指望着用度例银过活,若是握有付才人这等把柄,到不了这地步。”贺兰悠用事实说话,证明谢淑女的话可信。
谢淑女恨不得给皇后磕一个。
付才人嘴角翕翕,抬眼望着帝后,转着脑筋想怎么辩驳,可在对上皇帝那双如暗夜寒潭般的眼眸时,心就凉到了底。
他给她的恩宠聊胜于无,亲手打她的脸的事都做过,后宫对她的排挤,他也一向不闻不问。
那么……
“臣妾只是一时糊涂走岔了路,独自在京城,无依无靠,便想尽早有个孩子相依为命,皇上,臣妾真没别的心思……”她哭得涕泪横流。
萧灼面色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付才人借有孕争宠,对皇后包藏祸心,意图攀扯他人,本该打入冷宫,念你有孕之身,着迁居静雪轩,终生无召不得出。”
他说的那些理由,是否足以打入冷宫要两说,付才人最大的过错在于,用了禁止的方子,更将他愚弄了一把。
“谢淑女言行不检,数次立于危墙之下,抄写经文三个月,日后再犯,数罪并罚。”萧灼对这女子的感触与兰悠差不多,注定没有前程,罚与不罚还不是那么回事。
谢淑女如蒙大赦,忙不迭谢恩。
萧灼问:“皇后可满意?”
贺兰悠似是而非地一笑,“臣妾平白被扯进是非罢了,无话可说。”
“……可有交代嫔妃的?”
“没有。”
“散了吧。”萧灼一摆手。
临安与嫔妃告退离开,只余帝后二人。
殿堂一下子显得分外空旷。
萧灼遣了宫人,“唱哪出呢?这是要我管后宫的事,还是根本不让我管?”
贺兰悠静静地道:“皇上哪里有不能管的事,只是,一别牵连我,二别闹笑话。”
“我不信你不知情,这是小事么?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中宫不会盯着嫔妃的肚子,掉价。”
“……你似乎也有火气,为何不发作?”
“有句话叫做兔死狐悲。”贺兰悠望着角落里的翠竹盆景,“你对付才人有喜并无愉悦,所思所想大抵只关乎外戚二字。我可真是幸运,你登基时怀胎月份已经大了。”
她转头,清灵灵的视线投向他,“有些事,因着关乎儿女,我真不敢深想。”
“你有没有良心!?”萧灼怒极,“我对朝朝暮暮难道不够好?”
贺兰悠面色一点波澜也无,照旧沉静如水,“胎儿与落地的孩子,对男子来说是两回事。女子与子嗣,子嗣与社稷,你心里也有迥异的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