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注视他，眸中露出几分温情，还带上了几分羞怯。
“那年我才十四，看你的第一眼便呆住了。这时，我才相信了话本里的一见钟情。”
然而，话头一转，她的语气又变得阴冷，眼神也透出了几分轻蔑。
“你以为你抄书挣钱那么容易吗？后来我哥哥高价让你抄的那些书，都是我付的钱！
“我知你家境落魄，不忍你冬日那么冷的天还在抄书，所以付了别人三倍的价钱让你替我抄书！
“可你呢？你拿我心疼你给你的钱，去帮闻愿姝那个贱人！
“你给她买糕点、买糖果、买棉衣！还给钱给她娘亲请大夫！”
温砚修诧异地睁大了眼眸，慢慢回忆起当年的事。
那时，确实有一个书生很大方，给出的价钱比别人高很多。
他还以为是那人心善，真心喜欢他的字……却不想……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郑曦月咬牙道，“我拒绝了家里替我选定的婚事，想方设法拖着父亲将我嫁给别人，就是为了等你！”
“我知道我爹势力，一心想要用我的婚事来攀附权贵，是我以死相逼！你不知道，我曾被我爹打得皮开肉绽，但我一想到你，我觉得吃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直到后来，你中了举人，我才敢出现在你面前！
“可是你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心心念念的都是闻愿姝那个贱人！”
她笑中带泪，继续吐露着自己心中的委屈：“我好不容易说动我娘去你家打听你的亲事，却被你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还说什么不进士及第，不议亲！”
“好，我继续等！可眼看着那贱人出落得愈发动人，而你看着她的目光愈发炽烈，我就知道，我再不出手，你的魂都要被她勾走了！”
温砚修沉吟片刻，心中没有感动，只剩恐惧。
一个人在暗中默默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监视了整整五年，多么可怕？
可笑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如此说来，害得阿愿被肃王强迫，竟是他造成的？
温砚修眼眶湿润，难以接受般后退了两步，手撑在石桌边缘，微低着头，手指止不住发抖。
他声音哽咽：“郑曦月……你真可怕……被你看上，一定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郑曦月阴恻恻一笑：“我可怕？我一腔真心都喂了狗，你居然觉得我可怕？从以前到成亲，我在你身上费了多少心思？为你付出了多少？哪怕你分给我一点温柔，让我看到一点希望，我都不会再对那个贱人出手！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如今，又是因为那个贱人，将我害成这样！我家族垮了，我爹要死了，我什么指望都没有了……呵……”
她眼眸倏然一冷，一把抓过石桌上的匕首，恶狠狠道：“我活着得不到你，那咱们就一起死吧！”
说完，她握着匕首，猛地朝温砚修扑去。
温砚修心中一惊，连忙侧身躲过。
郑曦月行动不便，蓄力一击没中，整个人反而狠狠地撞到了槐树上。
她额头磕破了皮，有鲜血渗出，显得她那张脸更加可怖。
她艰难地撑着身子爬起来，又举着匕首朝温砚修刺来。
这一次，温砚修没有躲，他接过侍卫递来的长剑，一剑刺穿了郑曦月的身体。
郑曦月形同鬼魅，枯瘦腐烂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她不可置信地垂眸，看了看自己被剑贯穿的腹部，又顺着剑身看向男子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最后……目光聚焦在他含着泪、却带着痛恨之色的脸上。
她蓦地笑了。
有涎水混着鲜红的血液不断从嘴角流出。
她眸中的疯狂和愤怒渐渐平息，逐渐变得柔和缱绻，就像回到了十四岁，少女初见，春心萌动之时。
她动了动唇，轻笑：“我这一生，从未如此渴望得到一样东西，直到遇到了你……”
“我知道我的手段不齿，可我就是放不下……
“如果有来生……咳咳，我……还想遇到你，只是，我想早点出现……成为你的青梅竹马……
“我要干干净净地陪你一起长大，让你……也爱我一次……”
话落，她身体虚软地跪倒在地，目光执拗地盯着他，似乎想得到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而温砚修却闭上了双眼，丢掉长剑，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他……也是一个冷情之人啊！
郑曦月缓缓闭上了双眼。
温砚修出得门去，无力地撑着马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有泪从眼眶滑落，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他本就是自私之人，若是成全了郑曦月，谁来成全他？
他将身上的荷包丢给其中一个侍卫，轻声吩咐：“去买一口棺材，将她好好安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