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荷子曾问母亲,野梅还活着吗?她的父亲摇摇头,说是死了,所以才将一家三口送往了火葬场。
在会燃烧一切乃至灵魂的火焰中,她最小的弟弟又活了过来。炉膛发出了长而尖锐的叫声,他本应该随着生命气息一起离开的灵魂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躯体里。
“那时候,爷爷也很生气。”玉荷子喃喃道,“父亲也说,不应该让你继续活着,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你从房间里拖到了井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偷偷占据了你本来的身体。”
“不过现在……也没关系了……”
野梅静静地听着,他的意识似乎分为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他的本质,正在追想玉荷子口中所说的部分,另一部分则是他空虚的灵魂,缓缓离开了身体,以第三视角冷冷地旁观着正在娓娓道来的姐姐。
羂索也旁听着这个未知的故事。山野万松被加茂家主欺骗了,什么被父母留在世界上的孩子,这都是谎言,他眼前的这个披着人类皮囊的生物,是从一场诡异的死亡事故中死而复生的家伙。
明明从外表上看来与旁人无异,既没有流淌着咒力,外在依附的也只不过是两个未成形的灵魂,那么真正令人感到颤栗的一定存在于这具身体的内部。
野梅的脸仍然窝在熊玩偶的身体里,他一句也不吭,仿佛无法接受这个故事。
他被杀了,也死了。做出这件事情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那么我还活着吗?野梅问向自己。他的心跳缓缓地跳动着,血管内的血流也缓缓地循环着,好像只有他身上的时间变慢了。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了,手脚发麻,好似不属于自己。
羂索仍然模仿着玩偶的语气,他似乎已经从中品尝到了某种乐趣。
“野梅,怎么了?”
紧接着,朗尼又借着他的嗓子发出了声音。
“野梅,受伤了吗?”
野梅并没有受伤。
他在灯光下举着自己的手腕,一丝绮丽的红叶般的血丝缠绕着他的手指,这是属于加茂玉荷子的术式。
咒术师们生来的咒力就是等额的,不会增多,也不会减少,而加茂野梅是一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对于他来说,术式只是添加在他表面的一件装饰物。
好在,他身体里还有数以万计的人类。
第25章
从今天早上开始,加茂野梅就感受到了些许不适。首先是听力,他总觉得有谁在自己背后说着话,可是他的嘴唇紧合着,脑袋里也一片清明,朗尼也在门前晾晒衣服。
背后空无一人,可当他转过身,那絮絮叨叨的声音便不绝于耳。
然后是眼睛。野梅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斑斓的噪点,鬼魂们的身影在这些噪点里飘上又飘下,被分割成了一段又一段。
朗尼抱着今天出席典礼的新衣服走了进来,这看起来并不是为了加茂野梅量身定做的衣服,衣长有些长了,估计是哪个哥哥留下来的。红底格纹的渐变色和服,羽织却是一种有些灰暗的白色,下垂的缎料摸上去十分柔顺,上面隐隐勾勒着一些暗纹。
显而易见,这是一件高级服饰,只不过并不合身。
野梅呆呆地坐在地板上,他总觉得家里还有谁在,可是哪怕他环顾四周,甚至翻找着每一个缝隙与角落,都没有发现在他背后悄悄说着坏话的人。
野梅问朗尼,家里有别人在吗?
鬼魂们来到了他身旁,也对他摇了摇头。如果有什么藏在附近,他们一定会发生的。
野梅难得地出错了。
并不是家里藏着什么怪物或者幽灵,而是他的头脑出现了问题。
潜藏在基因里不停遗传下来的疾病因子,在青春期的早期忽然显露出它的特征。
野梅不停地敲击着自己的脑袋,吵吵嚷嚷、七嘴八舌的杂音里夹杂着一些充满恶意的揣测,就像是有人贴在他的耳朵后面说:小心,这些人都会伤害你!
直到出门,他仍然被包围在这朦胧的被害感中。
前往春日神宫的路上,野梅一直藏在后车位的角落里,坐在前面的是他的两个哥哥,都是一副黑发黑眼的清瘦模样。他们几乎不和野梅说话,毕竟在他们看来,只要是男性,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空气对野梅耳语道:没错……就是他们,要小心……
野梅也带来了他的熊,虽然经过了阻挠,但他还是坚持带着朗尼。在空气不停地絮叨的同时,他将耳朵埋在软绵绵的熊躯之中。
一路上,哥哥们谈论起玉荷子的结婚对象——禅院扇来。听说对方兄弟三人年龄相差极大,禅院扇作为二子,恐怕无缘家主之位。老大的儿子今年也和野梅年纪相当,而且早在四年前就觉醒了家族术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