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偏偏对自己从前的事，就完全记不得了，记忆像是被什么人，硬生生地剜去了一块。
奇怪。
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连一丝一毫的记忆，都留不下来呢？
“还在想白日里的事儿呢？”唐煦翻了个身，伸手揽住进忠的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间。
“嗯，总觉得哪里不对。奴才记性这么好，不可能连自己吃过那么多苦都不记得。”
“别想了。进保说得对，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忘了就忘了吧。”
“可奴才觉得……”进忠想要说什么，却被唐煦的吻打断了。
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她趴在进忠身上，啄木鸟似的，一下又一下，安抚地啄他的唇。
进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弄得一愣，享受地任由她动作。可就在他仰起脖子，等着唐煦来解他脖子上的衣扣时，身上的人却一歪头，窝在在他颈侧不动了。
“不继续了吗？”进忠的声音透着点委屈。
等了半天，他都准备自己动手了，耳畔却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哈——”进忠哭笑不得，“这种情况你也能睡着？奴才现在连这点用处都没有了吗？”
亲了亲怀里人的头发，进忠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天空一片灰白，四周的空气弥漫着腐败和绝望。
“瘟疫！是瘟疫！”
凄厉的喊声从村口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跑啊——！”
所有都疯了一样，从自己的家里冲了出来。绝望哭喊的人群，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脚步带起地上的烟尘，和周围汹涌的的人流交织在一起。
下一瞬。
“别挤！”
“我的孩子呢？”
一声短促的闷哼被淹没在踢踏的脚步声中，本就瘦弱的男人不知被谁推的一个踉跄，和自己的妻儿走散。
“爹！爹！”那个曾倒在雪地里的男孩拼命地喊着，想要挤过去救父亲。
“快走。”男孩的胳膊被母亲扯住，努力把他从人群里拖出来，“快走！”
男孩回头，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在人群中摔倒，许多双脚踩过他的身体。父亲想要站起来，可那双奋力伸出来想要够他的手，却无力地垂落下去。
颠沛流离的逃亡路上，死亡，如影随形。
男孩母亲的身体本就虚弱，路边的树根野草和那点死人身上搜刮来的东西，根本撑不住长途跋涉。很快，她就病倒了。
母亲闭上眼睛后，弟弟跟着他走了没多久，最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间，死在一座破庙里。
第93章 小哥哥，是你呀
最后，就只剩下男孩一个人。
年幼的男孩看着不断倒下的人，咬着牙，靠着一股子狠劲，挣扎着继续走。
一路上，他抢过旁人手里的树皮，从死人身上扒过衣裳，用石头砸晕过一个流浪汉，只为了护住好容易挖来的几根野菜。
当饥饿吞噬了生而为人的尊严时，活下去，便成了他脑海里唯一的希望。
男孩就这么靠着本能往前走，在不知第几场雪落到身上时，走到了传说中的京城。
但是这里，对他一个乞儿来说，也不是什么九重天般的神仙地方。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瘦小的男孩蜷缩在一个散发着恶臭的肮脏巷口，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看着不远处的包子铺，伙计将半个冷冰冰，硬邦邦的馒头扔给一条野狗时，男孩猛地从地上蹿起，扑到那条狗身上，和同样饥饿的野狗，扭打在了一起。
最终，他赢了。
顾不上手背汩汩冒血的伤口，也来不及拍掉馒头上沾染的泥土，男孩张开嘴，狼吞虎咽地将那馒头吞了下去。
包子铺的伙计见他抢赢了野狗，没意思般撇撇嘴，关上了门。
男孩捂着手上的伤，蜷缩回刚刚那个可以避风的角落里。突然，一阵委屈无助的喊声传入耳中。
“妈妈……妈妈……这是哪里呀？”
男孩循声看去，一个披着大红色斗篷，穿着红色襦裙，头发上满是珠花，还戴了金钗的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
男孩冷哼，富贵人家的孩子，只会哭着找娘亲。
正在这时，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出现了。
“这小丫头长得真俊，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低声道。
“别废话，趁着没人注意，赶紧把她带走。”另一个魁梧的大汉道。
男孩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富家小姐要遭难了。
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当他抬眸，却猝不及防和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对上了。这双眼睛，似乎在哪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