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惶惶地站起身来:“我虽不大懂药理,但这、这药,桔儿姐姐,这里面肯定有醉心散啊!”
她心头猛烈一震。醉心散,名字虽美,却是一味药毒。它可以抑制妖怪的妖气使其顺服,然而如若长期服用,则会心神涣散,丧失本心,好像醉生梦死一般对世事都不在意,故曰“醉心”。
“白灵以前驱魔的时候不是用过这药么?姐姐你怎会没有察觉呢?!”
白夜的声音忽远忽近,她闭上眼,呼吸微微急促。
“是啊,”她低语着,“我怎么会,怎么会看不出……”
“桔儿姐姐……”白夜担忧地望着她,她缓缓地起身,拂开他想要搀扶她的手。
“你先走吧。”她直勾勾地望着眼前虚空,“走罢。”
那天晚些时候,杀生丸屏退旁人,来到桔梗的屋子。她听见门推动的声音,依然坐在里屋没有动。一会儿,珠帘掀开,男子身姿挺拔动作洒脱,熟络如行云流水般已坐到她身侧。
片刻的缄默后,她开口:“听说你打算出征东国了?”
他点头,傲然道:“他们一直向我挑衅,我就让他们明白自不量力的后果。”
桔梗转头向他,神情认真:“我要随你去。”
他看了看她,眉间有一丝倦怠:“你知道我这回不愿。”
简短的几个字,仿佛已把那横陈在他们面前的局面说尽了。他真正是厉害,哪怕他从未在她面前提及奈落一个字,她也从他此刻的神情语态里明白,他把一切都了然于心。
然而她只是望定了他:“这回我必须去。”
他抬手揉了揉眉头,长身而起走向外屋。
“早上的药你没喝,我叫人重新热了来。”他端着药碗走回来,神态坦然得叫她心冷。
她接过药碗,抬眼看了他一下。
“我不想喝。”她说,双唇微微颤抖。
他把手搭在她肩上,带着几近宠溺的温柔:“你不喝,等妖力发作的时候,又要伤心了。”
她不做声地盯着他,眼里已噙了泪:“你一定要我喝它么?”
他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宽慰似的笑了笑:“怎么,突然耍脾气了?实在不喜欢的话,叫人拿回去换些味道如何?”
她竭力忍住溢到眼眶的泪水,感到喉咙如燃烧般灼痛。她冲着视线里他模糊的身影笑了一下,一仰脖将药汁一饮而尽。
“不用了,没事。”她笑着说。
不过是醉生梦死,自欺欺人。
却又有何难呢。
第7章 梦觉
夜色深浓,他看见镜池边一抹刺目鲜红。
就好像受到奇异的召唤,他大步向前踏过厚重积雪,衣袍沾湿还浑然不觉。
月夜下,如梦一般的女子静立在他面前。她穿着华美嫣红的嫁衣,云鬓含香,朱钗步摇窸窣作响。
宛若他梦中想见的模样。
“桔梗。”他叫她的名字。他沉醉于她名字的韵律,如同远古的歌谣。
“杀生丸。”她对他点头,展示一般微微张开双臂,“我这样子,你喜欢么?”
他半闭上眼,空中淡淡香甜味道。
“我一直在想象,”他说,“你嫁给我时会是什么样子。你走的时候把嫁衣也带走了,连个念想也不肯留给我。”
她俏皮地歪头一笑:“我当然要带走它。我才不会把它留给你,再穿到别的美人身上去。”
转身她走至湖面。他看见浅滩边半亩见方的湖水竟结了薄薄一层冰。
“过来吧。”她招呼他,“这可是我特地为了见你而造的呢。”
他踏上冰层,冰面发出微微声响,但他感觉到它足够坚实。
在他面前,凿开的冰道蜿蜒曲折宛若游龙,水流在冰道间汩汩流淌,冰晶四面闪烁异色的光,衬得整个冰面耀眼夺目。
那是一幅曲水流觞。
桔梗笑盈盈地就地坐下,手中像是凭空般端出了酒壶酒盏。
“如此良宵,自然该有美酒。”他亦潇洒就坐,理了理衣裾。
她说,这酒,叫“忘忧”。
“忘忧,忘忧。便是忧愁皆忘了。就以此弥补你备好了的合卺酒吧。”她微微笑着将酒盏轻放于水面。
当真是羽觞随波泛了。
望着她平静的面容他问她,何者为情?
她淡然答,真情至深,则失亦是得,无亦为有。
他截下随波而来的酒盏:“你是要我看淡得失,可我为何就得有失?”
她轻轻摇头:“得了那么多,你还是看不开。”
“我得了很多么?”他问,烈酒入口灼伤了喉咙。
她低头莞尔:“你敢说你得到的,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看着她。她的神色全然没有责备讥讽之意。恍惚间,铁马冰河,刀光剑影,马蹄声阵阵而来又滚滚而去。他只是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