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刊发后,舆论瞬间沸腾。民众们震惊于凶手法官的身份,更对案件细节议论纷纷。
为了增强新闻的冲击力与真实性,渡边弥弥在报道中详细披露了凶手以及受害者的部分信息。
出于人道主义她隐去了一部分细节,可那被她隐去部分的内容却出现在了最后的报道上。尽管如此,渡边弥弥也并未觉得有什么,毕竟新闻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相当好。
她以为这是让公众更深入了解罪恶、推动社会正义的方式,却全然忽略了这些信息对凶手的家人以及受害者的家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凶手有一名年仅十四岁的儿子。
小成从小便觉得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最正义的存在,他的梦想是将来成为跟爸爸一样出色的大法官...可事实却给了小成当头一棒。
尽管母亲已经竭力阻止,可在渡边弥弥的大肆宣传下小成还是看到了那则报道。
一向被自己敬重,视为偶像的爸爸,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小成一时间无法接受选择了割腕自杀,好在母亲发现得及时,小成的性命并无大碍。
也就是那一天,渡边弥弥在下班回家的时候被小成的母亲拦住了。
"你以为你在伸张正义吗?你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的家庭,毁了我的儿子!如果不是你的报道,小成怎么会自杀我现在生不如死,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小成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明明他的父亲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不得好死,无良的记者你们全部不得好死!"
这是渡边弥弥第一次为成为一名记者而感到后悔。
小成母亲攥着她衣领的手正在止不住地颤抖,那双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被打理了的指甲几乎要刺破她的西装外套,泪水更是混着唾沫星子直接喷在她脸上。
渡边弥弥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厚重的消毒水——那是独属于医院的气息,正明晃晃地告诉着渡边弥弥因为她的报道,所造成的后果。
"您先冷静点..."渡边弥弥恍惚间听见自己那干涩的声音,"小成需要心理干预,我可以联系..."
"闭嘴!"
女人猛地松手后退了两步,从那沾满泥污的黑色皮包里掏出一个破旧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正装着一件鲜红的校服以及半截染血的剃须刀片。
"看看这个!昨天小成又在浴室划了自己十七刀!医生说他再这样下去..."
她突然噤声,喉咙里发出类似困兽的呜咽,转身踉跄着跑进雨幕。
渡边弥弥蹲下身捡起滚落的手表,表面的玻璃已经碎成了几片。等捡起后,渡边弥弥这才发现表盘上还刻着‘祝小成十岁生日快乐’的字样。
渡边弥弥不知道那晚她到底是怎么度过的,或许是彻夜未眠。
次日,她麻木地迈进总编的办公室,在对上对方那张笑纹挤成一堆的脸时,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翻涌而来。
"干的漂亮啊弥弥,你可真没让我失望!"总编用钢笔敲着数据报表,渡边弥弥却觉得对方仿佛是在敲击她的心脏。
"新闻的收视再破新高,光看广告的分成都已经达到这个数了!至于那些哭哭啼啼的家属...等风头过去后再给他们点儿补偿金就好。"
突如其来的耳鸣,渡边弥弥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正一点点冷却下来。
想起昨晚那张哭的泣不成声的脸,想起小成病房里心电监护仪那规律的滴答声,想起自己为了抢独家在警局门口蹲守三天时,脚后跟磨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泡...
渡边弥弥僵硬地抬起头,"所以,被我隐去的那部分信息是主编您补上的吗您一开始...便打算用这些细节来当作卖点"
突如其来的笑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笑够之后,总编又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子开始劝慰眼前人,"弥弥你要知道,我们新闻业就是这样。道德值多少钱?民众的猎奇心又值多少钱?"
桌上的茶杯里正泡着龙井,其中有几根没吸饱水的茶梗正慢悠悠地在水面上打转,"你该庆幸自己还年轻。"
那天深夜,渡边弥弥在公寓里烧掉了所有采访笔记以及新闻稿。
火苗舔舐纸页时发出的‘噼啪’声,与小成母亲那压抑的哭声缓缓重合。渡边弥弥整个人都蜷缩在飘窗上,看着城市霓虹在雨中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色块。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那个法官其实没什么不同。
为了发泄自己心中那过剩的正义感,法官不再满足于单纯的审判,而是选择亲自操刀。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证明自己的能力,渡边弥弥选择了如此激进的方式宣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