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杏雨,谢过诸位老少爷们!诸位给我捧场,又见有人偷钱,仗义相助,杏雨感激不尽。只是这孩子瞧上去也怪可怜的,想来也是饥寒所致,杏雨想要帮帮这个孩子,情愿给他些铜板,也请诸位看在杏雨的面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她求着周围的人放过他一马。
人群散去了,她用温柔清冽的嗓音问他:“小弟弟,你怎么不回家去呢?下次可不要再这样了,遇到坏人可就糟糕了。”
他就摇了摇头,从未觉得伤心过的他,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感觉,他委屈地摇摇头:“我不知道要回哪里去,我没有家啊……”
他看到那姑娘怔住了,她眼中的神色分明是慈悲和怜悯,她抬起袖子替他擦了擦脸。
“我给你上点药吧,不然这伤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他总是羡慕那些有爹娘的孩子,他总是无法想象出娘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看着眼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擦脸替他上药的女子,大概娘亲……就是这个样子的吧?那瞬间,满心的苦楚和无辜,全都化作了眼泪,他号啕大哭地投入她的怀中。从此以后,他不再是街上的小乞丐,他成了她的干儿子,有她一口饭就有他的一口,有她一件衣服,就冻不着他。
后来她带着他去了富察将军府,那里有她拜过了天地的相公。可惜那时候她的丈夫已经是个将军了,住在将军府中,寻常人是见不着的。
她一路卖唱,只为筹得银子来找他,可是那一天,他们被拒之门外。
“我们将军早就娶了尚书大人家的小姐了,你怎么可能是我们将军的发妻呢?赶紧滚开。”那些士兵嘲笑他们,然后在这嘲笑声里,他看到了由远而近的香车宝马。
他和杏雨狼狈地站在路边,看着华贵无比的马车被引入将军府,他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有些人的世界,是他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企及的。
不过那天,富察将军还是来找了他们,他将他们带到了客栈之中,他拉着杏雨的手,说着自己的无奈,说着自己的抱负,说什么一有机会便接他们回将军府,说什么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发妻。
杏雨信了,或者说那时候的江逸尘也相信了。
杏雨为了不耽搁富察将军的前程,相信他许的那个虚幻的未来,带着江逸尘踏上了返回家乡的路。
故事到了这里,或者如果没有那样的意外,他的人生也不会变成这样。就算富察将军不认他们也没有关系,他会照顾杏雨,在一个无名小村里伴她终老,或者他会娶一房妻子,相貌平平但性子温婉,可能还会有一两个孩子。
可惜凡事如果都尽如人意,那么他也不会成为手染鲜血的匪寨头子了。
那天将军并没有来送他们,而是随便差遣了个士兵来,说是将军夫人知道了他们的存在,正在大闹,将军走不开无法来送他们。
杏雨那时候还是满心地为将军着想,她说:“务必要保全将军的前程啊!劳烦你和将军说,就说我们等多久都成,只要不耽搁他的事情。”
然后她就带着他上了船,船到江心,艄公却忽然拔下了船上的一个塞子,跟着就跳下水去。
江逸尘永远都不会忘记他说的那句话,他说:“对不起了!我这也是奉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实在是你们的存在妨碍了人家,这才派我来送你们上路!你们若是告到了阴司衙门,可不要怪我啊!”
接着便是漫天的大水,他用力地拉着杏雨,可是水流那样湍急。
那天的江水有多冷,那天他们在江面上喊得有多用力多绝望,那么大概他对富察将军的恨便有多深。
后来他和杏雨被匪寨的大当家救了上来,可惜杏雨已经没有了呼吸。
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摇,她也没有睁开眼睛过。
他恨,他痛,可是他无能为力。
那时候将他从江水里救上来的大当家对他说:“男子大丈夫,只能流血,不会流泪。要有什么委屈,就拿刀子说话——今后你就跟着我,记住!以后不可以再哭!”
他懵懂地点头,而大当家四岁的女儿百乐,偷偷从大当家身后探出一张脸来,她在冲他笑。
这笑啊,从他五岁那年,一直陪伴到了如今。
到如今,大仇还未报,新仇又已添。
连城怔怔地望着江逸尘的脸,他已经说完了故事,她从一开始的抵触不想听,到后来随着故事的起起伏伏,跟着心惊跟着难过。
“原来……你和富察家有这样大的深仇大恨。”
江逸尘替她解开手足的桎梏,他像是还陷在江水的冰冷之中,语气冷得让人心底发寒:“何止是深仇大恨!我干娘被富察老贼给害死!而我一众兄弟数十人,都死在那个富察恒泰之手!这是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