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连城,你不要再倔强了,何必为了一张脸而懊恼呢?我是不会在意的,我希望你也不要在意,顺其自然吧!”恒泰双手将她抱紧,深情地望着她。
门外一阵脚步声,突然戛然而止。
恒泰和连城忙看向门外,只见醒黛端着一碗汤药愣愣地站在门外,连城连忙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醒黛,三人之间,沉默无语。
好容易,醒黛回过神来,匆匆离开房间,园中雪落得更甚,宣告着这一年的冬期无比漫长而寒冷。醒黛拉紧长麾,飞身上马,一路纵马前去宫中。她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为人妻子,没有做小格格的额娘,她便是这样,大喜大怒,纵马在宫道上,在京城的街边奔跑,这一路奔跑,似乎便能忘记所有的烦恼。
入得宫门,她翻身下马,牵着马儿一路走去乾清宫。长麾上落满了晶莹的雪,长长的睫毛亦冻上了一片晶莹。她仰起头,看见大殿之上,皇上正持着纸伞立在风雪中,迎着她步来的方向。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皇阿玛变老了。似是自何时起,他瞬间白了头,是额娘去世,还是皇额娘去世,或者,是自步青云暴亡之时。
一步步走上殿,醒黛看着望着雪无声沉默的皇上,轻轻一问:“皇阿玛,您还想着皇额娘?”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她不在了,朕孤独得很。”皇上愣愣地点点头,伸手接过一片雪花,化在了掌心中,顺着指缝流下。
醒黛便站在他的身侧,一同望着雪,陷入无限的感伤中。缓缓地,醒黛终是忍不住望着他,轻轻问道:“皇阿玛,您心中,最爱的女人是谁?”
“最爱?”皇上似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愣愣地想了想,一声长叹,“最——这是一个很独占的字眼啊!是皇后吗?是的。是你额娘吗?也是的。包括那个步青云,其实朕心中何尝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呢?朕这辈子有很多女人,我很难说最爱她们中间的哪一个,但我可以说,我和她们每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真心的。”
醒黛一笑,不无苦闷道:“皇阿玛,这是你们男人的想法,您明不明白,在很多女人心目中,是不能与他人共享一个男人的!”
皇上摇了摇头,不能认同她的话,只得道:“可朕是皇上啊!朕是不可能被独占的——男人,同时真心爱两个或以上的女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他所爱的女人无异议,那就是福气。”
“那您对我额娘,是真心的吗?”醒黛深深地望着他,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压在心底想要问出的话。
皇上重重点了点头:“是真心,真心得不能再真心了。但朕心中一直有悔恨,对你的额娘,其实我错了。”
“为什么?”醒黛疑惑着皱起了眉。
“当年我发现了她和良工的事情,结果怒不可遏。我悲伤欲绝,甚至可以花一生的时间来思念她,却不会反省一下,为什么你额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说到底,我是为自己身为帝王的自尊而生气,而内疚。”皇上笑着摇了摇头,满满的自嘲,“其实我错了。醒黛,这世上最大的爱是什么?不是占有,不是争取,而是放手,而是成全。”
“放手?成全?”醒黛一愣,似是在咀嚼这两个字。
“对。”皇上点了点头,看着远方,似看到了那不曾发生的但却美好的一切,“如果当年的我能领会到这一点,成全她和良工的话,那么一切就都会不同。良工不会死,步青云不会死,你额娘不会发疯,皇后不会死。一切都源于那种独占,那种宁死不放手的愚蠢。可惜啊,这世上的人,哪个不是抓到手里都不放?就算是要死了,也还是不放手。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爱,本来就是一件异常复杂且很难很难的事情。”
皇上的声音越来越淡,越来越远。长殿之外,只剩醒黛一人的身影摇曳,风雪之中,她轻轻扬起了一只腕子,接着飘落的雪花,无数的雪花纷飞而落,由她的手间散去。
她怔怔地看着那些由手中散去的雪花,喃喃的一声溢出——
“占有容易,放手难。”
诵经声,木鱼声,由公主房外传来了整日,恒泰便和连城等在公主房门外整日。手边的茶已凉,恒泰叹了一口气,便要起身,只见一个侍女由公主房中走了出来,见了恒泰便是一礼。
“大爷,奴婢又去瞧过了,公主还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见人,谁敲也不见,而且时常会从公主楼中传出诵经声,奴婢听着可怕。大爷,公主别是要出家啊!”
恒泰一急,忙止住了她的话:“胡说胡说,快去把公主身边的云儿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