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泰闻言,居然轻轻一笑:“你这姑娘,果然医术粗浅。我只问你,那心里的病,怎么能是草石药材能够医得了的?”
闻言,连城与玲珑均是一愣,紧张得不知该如何应对。
恒泰仍是苦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但我不怪你。因为这本来就是不治之症。我的弟弟、姨娘,还有我的女儿都是因我而死,这病怎么能是你能治的?你只给我开点药来,让我睡一会儿,让我在梦里见见女儿就好了。”
连城闻言,便看着恒泰一点头,对身后的玲珑说:“既是如此,那就赶紧配来。”
待玲珑退下,连城坐在恒泰身边,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额头,柔声道:“恒泰,你可不能垮下去啊!你是府里所有人的依靠和指望。你要听话,一会儿要好好服药好好休息,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啊!”
恒泰黯然沉默,并不反对。
连城便轻拍着他,陪着他一并沉默着。直到玲珑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连城将那五石散接到手中,眸中闪烁,她咬了咬牙,转而盯着恒泰,将碗递过去:“来!恒泰,喝了它吧!喝了你就不这么痛苦了。”
恒泰依言张嘴,由着连城给他喂服下五石散。
待喝尽最后一滴,恒泰疲惫地握住连城的手,缓缓闭眼:“若有来生,愿你好好的,别遇见这样一个我。”话毕,他便渐渐失去了意识,人无力地向后倒去,砰一声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烛火闪烁,窗外雨水长逝。
醒黛跪在佛堂前,伤心欲绝,她守着小格格的那盏长生灯,已是守了整夜。窗外渐渐破晓,长雨散去,漏出一丝阳光,小格格的长生灯缓缓弱了下去。
醒黛见状,便双手合十,诚心向佛祖祷祝:“醒黛自从嫁予富察恒泰,一生极苦,如今女儿也身遭不幸。我佛慈悲,原谅我极痛苦时的无心妄言,醒黛宁愿相信她是给您掌灯的小童,请我佛度她去西方极乐世界,不入六道轮回,再不要在红尘中受苦了。唉,可醒黛所受的苦,又如何能消逝?佛祖,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佛祖无言,默然回应着她的期许。醒黛拭去最后一滴泪,将那微弱的长生灯送至佛案前,便欲转身离开,但一扭身,却见身旁不知何时也跪了一个人。而那人,又极为熟悉。
依稀辨认着,醒黛恍然道:“啊!步青云——步老板!”
步青云看着醒黛,也是一愣:“是你?”
“是我!步老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步青云将手中的香燃尽,站起身来道:“我是来上香的,顺便一会儿去禅院的后院练练戏,这里极清静。你呢?你怎么也来了?”
醒黛被问到痛处,摇头酸楚道:“我心里难受,亲人去世,命运波折,想求佛祖给我开示,指点我一条明路。”
步青云只一点头:“哦,可说是呢!我看你一脸的愁苦,若是一味这样下去,自己难过伤身不说,连旁人看了,也得难过得掉泪啊。咱们今天碰上,也是佛缘。这样吧,你随我来后院,咱们一起唱上一唱,戏剧的世界里,可以让人忘记一切,所有的忧愁烦恼就都可以消解。”
醒黛好奇着,随了他步入后院,院中有花有草,有一处极为雅致的亭子。
步青云便立在亭子前,一面踩着步点,哼唱起来,一面又示意醒黛随着他的步子走。醒黛随着步青云的指点,缓缓唱了起来,一张口即是:“瑶池领了圣母训,回身取过酒一樽……”只一句唱出,幻境丛生。醒黛只觉得似从云端飘落下无数的丝带,而自己身轻如燕,开始渐渐上升,仿佛置身于缥缈的神话世界,有仙鹤衔着云芝草飞来飞去,山上全是鹿在奔走。
醒黛仿佛看到自己变成了真正的仙女,腾云驾雾,随心所欲。
“霎时琼浆都倾尽,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长生……”
醒黛正在飘飘然之间,却听步青云唤了一声:“好!”
这一声,将她带回了现实。她愣愣地站在亭子前,手中摆着方才的水袖姿势,一时间,竟有几分留恋方才的幻境。
忽然步青云赞了一声:“好!不错不错,你唱得入神,唱得也是真好!”步青云一步走来,夸奖着她。
醒黛微微一笑,又想起自小格格死后,她已是好久不曾笑了,不由得点了点头。她看着步青云,真心问道:“果然唱戏可以排解心中的抑郁,那步老板,我以后可以经常来和你学戏吗?”
三
自小格格走后,恒泰每日由连城照顾,十二个时辰倒有八九个时辰是昏睡不醒的。消息传入醒黛耳中,醒黛自觉奇怪,便带着云儿前来探望恒泰。才一推开连城的房门,就觉满室黑暗,透不出一丝生机,满屋子的汤药味,更是刺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