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玉漱就会从景祺阁出来,到时候你可以去看她。"一个出来,一个进去,以一个后妃换一个秀女,不是很划算麽?
莲心没说话,只是朝着她伸出手,手心里躺着一隻缠枝纹饰的瓷瓶。武瑛云看出这正是自己交给她的东西,不由得惊诧道:"这瓶药你没给小公主服下?"
"奴婢在家时曾跟着郎中上山采药,因此粗识药理。娘娘这药对大人身体无害,但若是被稚龄孩童误食,轻则思绪溷沌,重则即会失去心智。娘娘当初跟奴婢说不会害小公主,这药奴婢无论如何都不敢下……"
"你!"武瑛云有些气急地瞪着她,没想到莲心竟然会私自做主。但只是一瞬间,她忽然又笑了,眼睛里透出一丝悲悯和薄凉,"她的额娘已经被打入冷宫,你以为留下来的一介孤女,在这后宫里边还会有什麽好日子过麽?"武瑛云澹澹地望着园内的花树,"你认为自己救了她,其实你却是害了她。要知道一个人如果失去了心智,也许不会快快乐乐地长大,却不至于丢了性命。然而从今往后,小公主就会成为宫中妃嫔互相争抢的一块肉,无论是谁抢到手里都不会很长久。你认为作为这块肉的小公主,就算留存下来还会是完整的麽……"
第61节 :只道梨花薄(6)
皇家血脉如何,孤女又如何?后宫是皇上的后宫,却也是有着无数女人的地方--现如今,皇后娘娘抚育三位皇子已然吃力,哪儿还有精力再去照顾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小女孩儿?几位太妃身子又不好,挑来挑去,还是要找其他妃嫔的,宫里这个地方,谁会真心待着谁?失去了额娘的孩子,就像是要经历风吹雨打的小草儿,任人欺凌和踩踏。
看到莲心露出複杂而哀恸的神情,武瑛云脸上的笑意更浓,"你知道麽?你的做法又帮了本宫一个大忙。因为估计没错的话,小公主的第一任养母就会是本宫。本宫一定会好好待她的,毕竟她的额娘是本宫一手推倒的,现在轮到她,本宫怎麽会不好好照顾呢?"武瑛云挑起唇瓣,眼底流转着妩媚和妖娆。一脉脉香韵,一脉脉芳魂,宛若罂粟花开,浮起的都是残忍的气息。
八月二十,婉嫔李氏倾婉,谋危公主,惑乱是修,谪入北五所冷宫。
八月二十一,稚子年幼,怜其未在母侧,因知云嫔武氏瑛云,清静专一,通达知礼,德行光明,擢命掌揽抚养之责。
两道召命都是从寿康宫下的,并事先请奏过乾清宫,经皇上允旨方才施行。
李倾婉做梦都没想到,是自己的女儿将她送进了冷宫。更没料到的是,自己刚刚参加完秀女的阅看,正坐在景仁宫里翻看簿册,以准备隔日的选核事宜,就被冲进殿来拿人的侍卫扣了起来。
仅是第一道诏命已经让宫闱譁然,等到第二道诏命来后,宫里专程到咸福宫拜见的妃嫔一时不断,正殿的门槛险些都被踩烂。
这就是花在时,人在势。景仁宫曾经是东西六宫算得上尊荣的地方,此刻却是门可罗雀,一派萧瑟凄凉。殿内负责打扫的奴婢都不知所终,原本规整的大殿犹如暴风过境,被翻得乱七八糟。有奴婢拿着簿册核对一应物什,却都是要拿出去销毁的。主子已经失势,用过的东西也就没用了,再奢华名贵,一旦沾了晦气都会被弃如敝屣。
北五所经过前一阵的简单修葺,已然整齐了很多。这修缮的旨意还是婉嫔自己跑到暖阁请下来的,刚刚过了没多久,她自己就住了进去,当真是讽刺得很。
空旷的四合院里,风一吹凉飕飕的,正值暑热的季节,太阳再毒辣都晒不到屋里来,然而流动的气息却是又闷又潮。
李倾婉窝在硬板的床榻上,脸是烫的,耳尖是热的,身上却很冷,很像是寒邪侵体的症状。
毕竟曾是一宫之主,北五所的嬷嬷们不敢像对玉漱那样对她,但也没有几分客气。打入冷宫的娘娘就是废妃,从此不见天日,还有什麽好忌惮的?于是连厨房送来的饭菜都克扣了下来,换成自己的膳食,也算是乾淨新鲜,送到了李倾婉的面前。
李倾婉哪里见过这麽糙的东西?本就憋着一股怒火,一看见这饭食,一挥手,狠狠地将盘盏全部扫到了地上,"这样的东西能吃吗?你们当本宫是什麽?来人哪,给本宫统统换掉!"
负责送饭的嬷嬷一见,也来了气,"呦,还当自己是娘娘哪?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有得吃就吃吧,不吃的话就饿着,饿死了,倒也省得我们照看!"
李倾婉狠狠一拍桌桉,桌上的粗瓷茶碗被震得叮噹直响,"你怎麽敢这样对本宫说话?哪一天本宫出去了,绝对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