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远眼皮一抖,低下声音道:“郑怡是死在了暴民手里,老爷不是抓了一批,又杀了一批么。反正冤死的都已经冤死了,江都县依然是您的天下,您不说话,没人敢多嘴的。”
陈必严瞥了他一眼,沉下脸,不语。
“您若还不放心,要不,就连牢里的那个,也一并……”
董方凑过来,比划了一个手势。
陈必严见了,眼里也闪过一丝狠毒,可转瞬就扬手给了董方一巴掌,“还嫌不够事儿多的,是不是?接连死了三个官员了。要是他再不明不白地死了,本官这七品知县的乌纱帽,怕都要保不住了。”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董方忙捂着脸认错。
陈必严却捋了捋胡须,沉吟着道:“杀,杀不得,可也不能让他就这么活着。去,找几个人,好好做做……”
“小的明白。”
八角楼此刻热闹极了。早前就有知府遣人来吩咐说,有贵客要来。掌柜的就特地将三楼整一层都腾了出来,好酒好菜地备着,吩咐小二将一张张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酒温了一次又一次,就等着迎接贵客的大驾光临。
别院的马车,是早上从府邸出发,最迟巳时也能到了。掌柜的按照通知好的时辰,翘首以盼,大半天却不见人影儿。这时,有知府的人来通信儿,一行人先去了一趟瘦西湖,说话间就能过来了。
八角楼是扬州城里很负盛名的一家酒楼,掌厨是宫廷退下来的,做的一水的拿手湘菜。平时百姓驻足流连,还能闻到从里头飘出的辣子香。素日来此地的都是些达官显贵,不为品菜,只为尝名声。吕简想着,堂堂的九五之尊,在宫里面什么珍馐佳肴没吃过,因此不敢马虎,不仅特定了八角楼,更吩咐从香珍斋和吉庆坊调了几个掌厨过来。
未时一刻,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八角楼前。
车帘被徐徐地掀开,从里头走出来了一位绝色佳人,洒金红软罗棉裙,打扮得花枝招展,裙上缀着百朵蝴蝶,随着莲步翩跹,那裙子上的蝴蝶就如同活了一样。
众人的目光即刻就被引了去,屏气凝神,却见她朝着来处张望。不多时,又一辆马车款款而来。
车夫驾驭得很稳,像是生怕颠簸了里头的贵客。等马车在八角楼前稳稳当当地停了,走出来的依然是个女子,与前面那位不同,这女子一袭白衣棉裙,水色的绣巾,水色的软烟罗,如墨的长发烟笼光晕,却没有一件钗饰。下了马车,恭敬地低垂着头,凑近帘帐轻声低语了一番,才将帘子掀开。
明媚的阳光顺着车帘辗转,一瞬便照亮了走出来的人。一袭云锦墨缎绣袍,镶滚则是最好的冰缎,料子上是暗纹绣丝。俊美无俦的面容,浑然天成一股霸气和强势,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和高雅。
八角楼的掌柜亲自出来迎,跪在台阶下,弯腰磕头。
胤禛微微颔首,唇边浮起一抹淡笑,这时,早有仆从扛着名贵的簇绒红毯走上来,往前一抛,红毯便骨碌碌地滚开,一直铺到了八角楼的大门口。
如此隆重华丽的出场方式,让扬州城的百姓大开了眼界。在场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就连八角楼的掌柜都傻了眼,等反应过来,一行人早已踏上了二楼。
“酒刚温好,饭菜即刻就奉上。”
掌柜的点头哈腰,生怕有半点儿怠慢。胤禛点了点头,随手一招,莲心会意地上前,将其余的伙计支开,跟掌柜的一并走下了楼。等来到一楼,才从袖中掏出了一枚荷包,沉甸甸的,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金子。
“这是给你的打赏。我们爷喜好清净,等饭菜端上来之后,就不用其他人伺候了,另外,也不要让任何人上三楼。”
莲心声音清淡,说话间,已将荷包递了过去。八角楼的掌柜也是个老道的人,一念及知府好生伺候的交代,不敢有丝毫怠慢,登时满脸堆笑,拿着赏银下去了。
三楼,很清净。
不比在曲苑风荷时那茶楼的雅间,可一整层楼,摆满了红木桌椅,也是整洁干净。顺着楼上的雕栏往下看,还能看到热闹的大街,远处鳞次栉比的画角楼台,以及瘦西湖上浩渺如海的烟霭。
“为何总是觉得,今日街上的商贩格外的多呢?”
胤禛睨着眼,视线所及,是楼下热闹喧嚣的十里长街。
郑婉坐在他对面,顺着他的视线俯视,相比别处,楼下大街上的人确实多了一些。来时的道路依然平阔,可八角楼前却摆满了一个又一个的摊子,糖人儿、打糕、包子、冰糖葫芦……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卖东西的人都不吆喝,也不张望,倒像是生怕别人来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