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畔狂风大作,他被吹向半空;但她却伸出手,温柔而有力地拉住了他的衣摆,让他重新站回坚实的地面。
那句“我也心悦你”在他耳畔反复回响,也在他心间震起绵绵的浪。
他在漫漫人世中踽踽独行的数年间,曾无数次奢望过这一刻的来临。
如今劫后余生、贪妄成真,只觉如梦似幻。
他不禁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谈思琅眉心微蹙,先是挠了挠谢璟的手背,复又用双手环住谢璟僵硬的脖颈:“你看到了,都是真的。”
春夜迢迢,子规啼月。
柔和的夜风之中有两颗兴奋而鼓噪的心在一唱一和。
二人四目相对。
比缠绵的吻更先落在谈思琅唇边的,是谢璟的一滴泪。
谢璟颇不自然地闭上了眼。
谈思琅轻抿唇边,而后摇了摇环着谢璟脖颈的手臂:“谢大人啊……”
谢璟仍闭着眼。
他眼前漆黑一片,但他却可以用谈思琅的心跳声、呼吸声、以及自己颈后那一片温热来确认,她就在他身前。
她没有离开。
他何其有幸。
他终于睁开眼,低声回应:“悠悠。”
“阿璟。”谈思琅踮起脚尖,和窗外的月光一起吻向谢璟。
一个轻柔却不飘忽的吻。
一个短暂却不敷衍的吻。
谢璟俯身回应。
春风过时,冷冰冰的书房中弥漫着灼烫的旖旎。
谢璟哑声道:“多谢你。”
多谢你一次又一次接住我的不安。
多谢你竟也会心悦如此不堪的我。
-
上巳的前一日,谈思琅回了一趟尚书府、在府中住了一夜。
陈清于听闻谈思琅回家小住,还以为是她与谢璟生了嫌隙。
“没有的事,”谈思琅低着头,没提谢璟曾经的那些事,只轻声解释道,“就是明日上巳,我想与他去郊外,像那些……”
她越说越是羞赧。
都成婚大半年了,却忽然折腾这么一出,娘亲会不会觉得她莫名其妙?
陈清于一愣,她向来了解谈思琅,回过味来之后,便问道:“与他在三月三……踏青?”
她轻笑一声,想着,这便是新婚燕尔的夫妻吗?
真有意思。
谈思琅瓮声瓮气地应了声“嗯”。
与谢璟说开之后,看着谢璟曾写下的信件、画下的长卷,比起生气,她其实是有些遗憾。
遗憾这桩婚事不够完整。
遗憾他们没有早些真正遇见。
那日谢璟让她罚他,也不知怎的,她就想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主意。
她说:“上巳那日,我们去京郊……相看,你重新求娶一回。”
谢璟竟也答应了。
彼时他笑着说这哪里算惩罚,还说到底是他欠她的,她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告诉他就成。
陈清于揉了揉谈思琅的发顶:“明日我来给悠悠绾发罢?”
她不觉得莫名其妙。
她只觉得,真好。
谢璟这般冷肃无情之人,竟也愿意配合三娘的小心思。
比起旁人口中的“谢大人与谈三娘感情甚好”,显然还是女儿红润的脸颊与笑盈盈的杏眼更能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安心。
这日夜里,谈思琅也学着谢璟曾经的模样,在花笺上写道:
泰和十五年,三月初二。
晴日,微风。
尚书府中,春花俱放,芳草如茵;燕喃喃,蜂簇簇。
甚美。
盼与夫君共赏。
搁笔之后,她差人将花笺送去了尚书府。
她可不要将写满心事的信都塞在一只紧紧锁上的宝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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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天气新,永定河畔人如织。
谈思琅一手握着团扇,一手却已与谢璟十指相扣。
她藏在团扇后,偷偷低笑。
应该没有人是这样相看的吧。
她偷瞄了一眼谢璟。
哪知谢璟也在看她。
谈思琅佯嗔道:“谢大人,看路呀,河畔游人这样多,一阵撞到人了可怎么办?”
谢璟笑着应是。
二人安安静静地在热闹的河畔走了小半刻钟。
谈思琅的肩膀时不时碰到谢璟的手臂。
谢璟忽然开口:“谈姑娘。”
谈思琅侧过脸去看他:“嗯?”
这人怎么忽然这样叫她!
谢璟正色道:“在下姓谢,名璟,表字子瑜,泰和九年得中探花,如今忝居大理寺卿之位。”
谈思琅扑哧一笑,手中的团扇一歪,露出她盛装打扮的俏脸:“我姓谈,名思琅,小字悠悠。”
那日她不过是说笑而已,其实就是想与他踏青罢了。
他怎么还真的演起来了。
好傻哦。
但是好开心。
二人装模作样地说起些时下年轻男女相看时会说的套话。
谢璟继续道:“我喜爱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