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被急忙请来,仔细诊脉后,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真切的笑容:
“脉象虽仍细弱,但已见根底,滑利了许多!邪热已退,元气渐复!好了!好了!最凶险的关头总算彻底熬过去了!接下来便是好生用药调理,静心养着,慢慢便能恢复过来了!真是万幸!万幸啊!”
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春荷和夏冰甚至忍不住偷偷抹起了眼泪。
宋静悠虚弱地转动着眼珠,缓缓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听到动静去而复返、正站在门口望着她的沈聿珩身上。
她眨了眨清澈却无力的大眼睛,似乎辨认了一下,然后用尽微弱的力气,极小极小声地、却异常清晰地对宋南鸢说:
“姐姐……别怕……沈大人……保护我们……”
这句话,如同温暖的春风,瞬间融化了最后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薄冰。
宋南鸢抬头,泪眼模糊地望向门口那个玄色的身影。
沈聿珩也正看着她,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冷若寒潭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跳动的烛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而柔软的情绪。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常安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未散的寒气,他先是对宋南鸢颔首示意,然后快步走到沈聿珩身边,递上一封密封的军报,低声道:“大人,北境八百里加急。”
第90章 阴魂不散
沈聿珩接过,迅速拆开火漆,目光扫过纸上的内容。
他先是眉头微展:
“纳兰宵将军传来捷报,再次重创蛮族主力,将其逼退三百里。”
但随即,他的眉头又深深蹙起,语气变得凝重,“但军报中也提及,获胜之后,军中突然出现了异常的疫情,兵士上吐下泻,高热不止,军医束手,蔓延极快,已非战斗减员……急需大量特效药材支援,尤其是苍术、藿香、金银花、黄芩等物。”
……
宋静悠的病情终于走上了缓慢却稳定的恢复之路。
虽然大部分时间仍需卧床静养,说话有气无力,喝药吃饭依旧需要人小心喂服,但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澈灵动,甚至会因为春荷讲的蹩脚笑话而微微弯起嘴角。
笼罩在宋宅上空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终于散去,虽然依旧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却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平和与暖意。
宋南鸢紧绷了太久的心神一旦放松,积累的疲惫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她自己也病了一场,低烧咳嗽,好在有夏冰精心照料和沈聿珩强硬的“命令”,才勉强压下病势,没有倒下。
朝廷的赏赐和安抚也在这时送到了宋宅,除了金银绢帛,还有一道嘉许的旨意,肯定了宋南鸢在军需案中的功劳与所受的委屈。
与此同时,永宁侯府彻底倾覆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
抄家、夺爵、流放……昔日钟鸣鼎食之家,转眼间烟消云散,成了街头巷尾议论唏嘘的话题,也成了震慑其他心怀不轨者的活生生的例子。
江映雪已于三日前被押解出京,踏上流放之路,听闻离京前曾疯癫般哭求要见沈聿珩一面,自然是被无情驳回。
梁伊人依旧被关在诏狱最深处,由沈聿珩亲自督办审讯。
然而此女心性之坚韧狠毒远超想象,各种手段轮番上阵,她也只是反复诅咒或沉默以对,关于瑞王残党的核心情报,撬开之难,超乎预期。
京城表面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冬雪渐融,隐约有了几分早春的气息,但知情者都明白,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
经此一番生死与共,宋南鸢对沈聿珩的观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份畏惧与疏离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信任与难以言喻的依赖。
她不再刻意回避他的靠近,有时在书房核对账目疲惫时,甚至会不自觉地向后靠去,寻找那份能让她安心的、带着冷冽松香的气息。
而沈聿珩的变化则更为内敛却切实存在,他依旧言辞简洁,气场迫人,但停留在宋宅的时间明显变长,看她时的目光里,那层冰冷的隔膜似乎消融了,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专注与柔和。
他会默许她在自己处理公务时待在旁边,甚至会在她因复杂的账目或商事纠纷而蹙眉时,状似无意地提点一两句,言语虽依旧直接,却切中要害。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带来些许暖意。
沈聿珩正在宋宅外间书房与宋南鸢一同核对北境疫情所需药材的采购清单与库存账册。
宋南鸢指着几项药材名目,语气带着担忧:
“……苍术、藿香、金银花、黄芩,这几味是杜大夫根据军报所述症状推断最可能急需的,库存虽有,但若疫情扩大,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必须立刻加大采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