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养人。
陆长野一见到宁清便想到这句话。
状元楼里灯火通明,宁清如清寒傲梅,清凌凌绽放在人群中间。她此时孕肚并不明显,只是微微鼓起,穿着略松的百褶霞茜裙,腰肢依旧同杨柳纤细袅娜。
言词泠泠似流水,端的是无情。
陆长野跟着宁清往正屋走,视线掠过宅院布局和房间陈设,地方比国公府正房小得多,布置更精巧,镂空葡萄水檀木的架子做隔断,里间一张矮榻,配上豆绿色垫子,对面临窗放置案桌,几本老旧的书本搁在一角。旁边独置一张矮凳,一簇桂花斜插在美人长颈瓶中。
简单温馨。
亲眼看见宁清独居杭州,日子还过得和美。陆长野心中滋味难辨。
宁清挑起灯火,屋内瞬间亮堂起来,住了这么久她一直觉得正堂宽敞,可是陆长野一来,还未说话,只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宁清恍然发觉正堂小了。
没有热茶水招待,宁清便不提。
两人对面而站,宁清杏眸划过迷茫,她抬眸去看陆长野,等着他开口说话。陆长野来的实在太突然。
陆长野目光克制,温软的手心覆上宁清的腹部,声音轻柔,“怀她辛苦吗?”
宁清愕然,嘴巴微张,而后摇头,“不累。”
陆长野的出现扰乱人心。宁清这才想起,陆长野在状元楼就知道她有孕。宁清心底浮现一丝不解,又恍然大悟。
“你是为这个孩子来的?”宁清提着心,语气很轻,但杏眸染上一层水雾。
她不知道陆长野怎么知道有孕的事。就连宁清自己也是到了杭州才知道。可是,这个孩子,宁清不想让给陆长野。
透过轻薄的水光,陆长野捕捉到隐藏的敌意,心间随之一疼,陆长野咬着后槽牙,冷声道:“宁清,我们是夫妻。”
陆长野倾身向前,压迫感十足,不敢碰宁清的腰身,只能用力捏住宁清的下巴,“你在防我?”
嗓音低哑,透着一丝委屈和不满,比脸上的疼痛更快传到宁清耳朵,宁清呼吸一顿,抬头往后仰,躲开炙热的手掌。
下一刻,又被陆长野抓回来。
宁清头一歪,垂眸不语。
过了一会儿,宁清轻启唇瓣,“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喜欢这里的生活。”
陆长野眉眼含妒,粗声粗气喊:“你当然喜欢了。怀着我的孩子,去羽衣阁招蜂引蝶,还和野男人去放河灯,逛街,去状元楼看诗会。”
宁清诧异皱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陆长野继续开口,“走街串巷的货郎都要喊进屋见一见,还夸他嗓音嘹亮,十里八乡都能听见。”
宁清恍然大悟,终于知道陆长野的违和感在哪儿了。合着这些天出现的陌生人全是陆长野弄来的!害她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甚至想过要不要搬家,去扬州麻烦林掌柜照顾一阵。
宁清深深吸一口气,杏眸带刺,“货郎是你的人?你在监视我?”宁清气笑了,“夫妻,夫妻,又处处受监视的妻子吗?”
陆长野气焰顿时消了一半,沉声解释:“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还是掌控,你心里清楚。”宁清寸步不让,她从前偶尔能察觉出陆长野的掌控欲。
每每她有事,陆长野总要第一时间知晓。陆长野也不止一次在床榻上表达过不满,宁清背着他做事。
只是有时候宁清有意阳奉阴违,有时候就是造化弄人。就像和离之事,宁清本要亲口告知陆长野,生辰八字是假的。
“送菜送柴的两家人,货郎,羽衣阁的伙计,隔壁的住户,除了这些,还有谁?”
宁清嗓音清悠,一一数着,听得陆长野心头发紧,憋得难受,面上神色还是自己有理,这些都是应该的,还张口辩解,“你要遇上不怀好意的人呢?方才在状元楼,一个知府少爷,一个富商之子,若是我不在,你怎么办?”
宁清一愣,咬唇道:“我们夜夜不能睡好,就怕出事,陈嬷嬷甚至都收拾包袱了。”
宁清和陈嬷嬷观察了几天,还用王大娘的吃食为由头,去和隔壁住户打招呼。因为没发现异常,才边暗地里收拾东西,边等个机会偷偷搬走。
要不是陆长野出现,她们还苦思弥想到底是谁在盯着不放。
陆长野气短,凤眼耷拉下来,理直气壮道:“我不想你再跑。不盯紧点,你又来一出金蝉脱壳怎么办?”
见宁清还要再说,陆长野抬手捂住宁清的嘴,“别说你不走。你的承诺能作数吗?”
“宁清,你有前科。”陆长野瞬间有了底气,“还不止一个。”
宁清心虚了,说起曾经,是她对不住陆长野。宁清拉下陆长野的手,软言和气道:“我在这里,不用时刻提心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