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儿攥着她的衣角,却是不说话。周灵想着她若是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一起,下次再来也无妨,然而黄玉良一根筋:“走嘛,新年总要有些不一样的,来都来了。”
小柳儿扎根在地上似的不愿意动,黄玉良伸手就要去拆她的背篓,小柳儿躲开,又羞又惊:“很重的。”
“这算什么?我看过的书——”黄玉良索性直接将她拦腰抱起,连着身后的背篓:“你尽管去,这点东西,我……帮……你......”
两条腿哆哆嗦嗦的,语调被挤得不成样。他本来就瘦,身上没什么力气,这会连人带背篓一块背起来,吃力得很,还要装作可以。
小柳儿挣扎,使劲拍他:“放我下来!我不去!放我下来!”
黄玉良咬牙:“不……行……”最后竟是真的给她带进去了。
裁缝迎上来,问是要给谁做衣服。
店里挂着一排的新衣,红蓝绿紫样样都有,黄玉良扶着腰,一边扫视一边大喘气,最后颤巍巍指着外面那件:“那件红的,给她做。”他指着小柳儿的手都在发颤。
周灵赶上来要付钱,被黄玉良先一步。
他先是在上衣口袋里掏,掏出来一些碎银,不顾裁缝惊愕的眼神交给他,报以微微一笑,而后又伸进腰两侧的衣服里摸索,一边一锭,又指着边上一排衣服指点江山:“这个做件黄的,这个做件粉的,都给她。你这有没有帽子之类的——”
“我不要!”小柳儿憋不住了吼他,眼角隐隐渗泪。
“担心我没钱?”黄玉良自信一笑,转手又是从鞋子里捞出一小撮,细细捻到裁缝手上:“就照我说的做,不够再说。”
裁缝欲言又止地带着小柳儿去量尺寸了。周灵瞧着黄玉良,苍白的唇色,额头一阵虚汗,强撑着说完一大段话之后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叹了口气。
黄玉良用手比了个嘘状,颇为得意,然而语调还是抖个不停:“不必多问,知道就好。”
周灵:……
她还是要问:“你哪来的钱?”
“李达给的,当路上的盘缠。”
李达,郢城李知县。
“那你还让萧衡替你付住宿费,以后自己掏。”她随口道。
黄玉良的脸色唰一下垮了,哀嚎道:“周掌柜,你行行好,我现在真的是一分银子都掏不出来了。”
周灵睨他一眼:“刚刚不是财大气粗得很?”
“所以现在没钱了啊。”
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那你进京之后怎么办?也不能替人家写写画画的,怎么养活自己?”
黄玉良先是震惊:“你怎么知道?”而后装模作样地思考起来,最终得出一个:“像我这样注定会考取功名的人,他们不与我交好是他们的损失!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周灵已经知道他的意思是在京城讨饭为生。
她一直觉得黄玉良看起来不像是个有心计的,毕竟他的丰功伟绩确实该说一般人做不来。
他虽麻烦,倒也热忱,帮着她算算账,带着小柳儿出去玩之类——她实在不满意今年的茶叶,索性直接断了原来那家,自己重新找货源,这段时间都在忙这个。她以前没干过,但不代表做不好,丰州盛产哪种茶叶,哪里的最好,她打听得一清二楚。
黄玉良的话,勉勉强强算个好人。
“对了。萧衡怎么了,今天早上出门前魂不守舍的。”黄玉良随口提道。
魂不守舍?周灵心里稍稍一惊,胡诌了个理由:“可能是病了,这两天天冷,你和小柳儿也要仔细点。”
末了补充道:“萧衡平日的话,你多去照料他吧。”
黄玉良垮脸:“我不敢。”
周灵刚想发作,就见黄玉良捂着心口:“他平日里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更是恐怖,问他有什么心事他也不说,我站他旁边大气不敢出。眼神那个阴恻恻,发呆也吓人。”
“他又不会打你。”
“那也不行。我这两天都不敢靠近他。”
好像……确实。萧衡长了一张旁人见到会退避三米的脸,其实可以算英俊,和黄玉良这种秀气挂不同,但是很凶;其实英俊,但是很凶。
“周掌柜你也这么觉得吧。”
周灵想了想,还是道:“不论如何,你还是要多看着他。”
“哦。”黄玉良答应得不情不愿。
他们这么一闲聊完,小柳儿便穿着新衣服从后面出来了。裁缝抱歉说另外件成衣尽早叫成衣铺拿走了得现做,然而红色一身确是正正好适合她的。
她的脸仍然有些红,穿着精美的衣服还有些不自在地绞手,大而圆的眼睛很亮,嘴唇抿起来一个浅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