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同你说过我的以前?”红杏道。
“没有。”周灵答。
红杏摇头:“因为我一想起来,就恨不得他们所有人都去死。”
“是跟黄玉良有关,还是跟李达有关?”
“都,他们都。”
“你对小柳儿也没有讲过?”
红杏点头,瓮声瓮气道:“我有时候想,要是我也能遇见你就好了。”
“小柳儿和我说过她的事情。听着挺惨的,她又比我小一些,当时我以为我们同病相怜。后来有一天我在路上遇着你们,她没认出我,你不认识我,她牵着你的手,一直在笑,你也一直在笑,你们看起来都很开心,我觉得好羡慕。”
“她会给我带你做的东西,很好吃,会给我带你买给她或者给她做的的各种各样的东西,虽然有的不大好看,她都很珍惜,不是不大好看,是不好看,也不是不好看,就一般好看,额。”
周灵吸吸鼻子,丑的大概是她做的东西吧,小柳儿倒是没说过丑。
“我真的很羡慕,我就给她更多的东西,她也会越来越经常地和我分享你做的东西。我很想要,试着说了一句,小柳儿犹犹豫豫,一下我就知道说错话了,但是其实,我只是希望有人也像你对小柳儿好一样对我好。”
“你去京城,真的是为了找黄玉良?”
“他是假的。”红杏淡淡道:“我只是想跟着你,你带我出来,我就跟着你。我不想找他,一点都不。”
周灵头大,红杏是船到一半才被发现的,那时候才知道她躲在一处杂物箱里,已有五天之久,期间都是小柳儿将自己的东西分给她吃。
萧怀远质疑她来路不明别有居心,被小柳儿顶了回去,两个人吵起来,萧衡一直在边上按着不让他拔剑。
萧怀远道:“你要来她也要来,你当这里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吗?”
那时候小柳儿央求萧衡说:“她绝对不会添麻烦的!”叫匆匆赶来的周灵听了个正着。
小柳儿随后又开始央求她,抓着她的衣角泪流满面。
萧怀远指着红杏道:“一个人就够多了,她来路不明必须走!”
小柳儿拼命摇头,只摇头,一句话不说,久了才憋出一句:“不会很多人的,我保证。”
原来那时候说的,是她自己要走。
周灵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吓了红杏一跳。
顾不上别的,她忙窜起就要给她擦,被周灵摁下去,她能感觉周灵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周灵哭是没有声音的,红杏心里焦急却没办法的时候,一滴眼泪落到她的脸颊上。
一滴,两滴,划过脸边,划过脖颈,留下一小片痒意。
天静静地亮了,她们缩在房间一晚上,煤油灯燃烧殆尽,空气有些沉闷。红杏后知后觉想起,小柳儿叫她出来的第二日,好像就是这样的天气。
只是此后她也再没见过小柳儿。
第61章 愿意
正如萧衡所说,明州府设立诉状处,几日之内络绎不绝,大有还要持续许久的样子。他与萧怀远留了下来,这样一待,竟然又是一周。
过永州已经属北,这里那里,总归与南方有着许多不同。周灵在某次起床时,耳朵一嗡鸣,整个人也变得昏沉。
也许有和萧怀远彻夜长谈那次的原因,当时并没有什么不适,这样不讲理地后知后觉地将过错安插在他身上也莫名说不通。不过谁管呢?她偏是要这样。
然而之后,她几乎也没再见到过他。
客栈二层外围了一圈儿的回廊,不算宽敞,两个人肩挨着肩走过,尤其在这样阴冷湿重的下雨天,就是走来一个天仙似的人,也不觉得这段相遇有多美妙了。
丰州不比明州,永州倒不好说。周灵不是无故伤春悲秋之人,看到雨就忧郁,看到雪就茫然。外面猛兽般的雨雪,茶馆紧闭门窗,她与小柳儿静静挨在一起,什么都不用说,各做各的事,或者小柳儿看她清点算账,那也会觉得是一种饱满的幸福。
原先她以为自己追求的就是这种安稳的生活,纵使心里有恨,然而每时每刻都要想起来吗?恨一辈子吗?不解决掉这个问题,不找出真相、凶手,就夜不能寐、辗转难安吗?所有的东西都要排在它之后吗?
好像没有。
什么都不做呢?她一开始确实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如果有机会,她会一辈子甘于自欺欺人的忘记吗?
好像也没有。
她既要又要,利用了人还不够,还要有余地的后悔,就像现在这样。外面的雨声落进她的耳中像打鼓,重重轻轻,叫她不论往哪个方向偏都会被驱赶到另一条路。
短短两月,这样仓促而重大的转变许许多多,要去反反复复纠结的思考也有许许多多。周灵的思绪不可避免地飘远,以前呢?以前她一个人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捡到萧衡的那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