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远抬头,见着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挑了挑眉。
他是没有资格受这种礼数的,萧衡有;他与萧衡在一起之时其实也应当分清嫡庶尊卑的,但萧衡不愿意。不仅不愿意萧怀远干巴巴地喊他,也不许身边的人这样。他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好,之后他们再在一起,就不顾忌许多了。
萧怀远沉住气,喊了请起,待他们抬头后一个个扫过去:齐丞相,齐皇后的父亲在;几个眼熟的经常和父王一起商讨事务的大臣也在;还有刚回京中的威震将军林威。
其他几个都是老狐狸,见着他躲躲闪闪,唯有那个林将军毫不畏惧地直视他,这会反倒是萧怀远有些心虚。
“亲王殿下。”张公公提醒了萧义景,而后退至一边。
萧怀远心里盘算着萧义景今日带他来的目的,他对掰掰扯扯不感兴趣,愿意是找魏逊,结果一路被带到了这里。
然而萧义景欣喜道:“这便是萧广了吧,许久未见了。来我这边。”说着邀请他上来。
许久未见?他们不是昨日才见过了吗?为什么要装成这样,还是在众人面前?
更令他惊惧的是,他尚未思虑好如何应对,左右便各来了一个人,几乎是将他架了上去。萧怀远咬牙,论武力,他一打二说不上绰绰有余,但绝对不是不行,他无意动手,这里的人都不大认得他,到时就是有理也说不清;另一个萧义景无端叫他上去,他这个皇叔,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
萧怀远眼疾手快就是要先行礼,不料萧义景比他更快,力道之大,直直将他的手腕拽过去,萧怀远惊讶不及,他的手又到后脖颈,狠狠将他按得坐了下去。
下面一片赫然,萧怀远抬头,底下年轻的年老的此时只分成了白胡子和黑胡子,他们如蚂蚁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既是惊恐又是畏惧。
他后知后觉,忙看向萧义景的脚边,才发现他从始至终都站在龙椅一侧。萧怀远不知道自己那是表情如何,他好像总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这个皇叔,比起皇子,他更认为自己像是萧衡的弟弟,萧衡太子,他就是皇子;他第一次见到萧义景是先听着萧衡喊他皇叔,于是他也喊他“皇叔”。
萧义景凑到他耳边道:“坐上面的滋味如何?”
这一瞬间他才明白,为何萧义景说与他许久不见,为何他特地要两个人架着他上来。
“忠亲王!”底下突然有人高喊,林威。萧衡最尊敬的是将军,最想成为的也是将军,因而连带着,萧怀远也对此敬畏颇多,见着林威明显是斥责他的目光,一时就想站起来,然而被萧义景按着肩膀动不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陛下尚未醒来,太子殿下也还没回来,您未免太心急。”
萧怀远听出来了,表面上是说萧义景心急,实际上也说的是他。两年前与吕族一战只是险胜,父王父王昏迷无法及时下达命令,若不是他以性命相逼,那些个伶牙俐齿只见眼前黑白的混账就要放任萧衡自生自灭了。他与萧衡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事后父王口头拟旨交代后事,在座的都心里门清。萧义景做得怎么样不要紧,重要的是名正言顺,也没有一个人会跳出来说不,然而这个位置竟然叫他萧怀远坐了。
父王病重,萧衡正在赶来的路上,若是他知道此事有个应对还好,但若是没个准备而被人有意栽赃。不,无论是哪种情况,前者是他萧怀远有意夺权要趁萧衡回来之前打个措手不及;后者则更是栽赃的名头都有可能落到他身上。
底下这群人的站队他不完全清楚,齐丞相是两朝元老,毫无疑问是要支持萧衡的,林将军战功赫赫,虽……但他心里如何想的萧怀远也不敢贸然揣测。其他人更是,他常常游历巡视在外,从前只想匡扶正义之时还落个清闲自在,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后悔,要是多留心些,他也不至于看谁都不知。
萧义景今日,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架到萧衡的对立面,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坐在这个位置,不仅等同于与萧衡公开对立,更是以后要依着萧义景的脸色活。萧义景不追究,他暂且无事;他有意坑害,那自己那天死透了都没人发现。
萧怀远气得发抖,双拳攥紧,底下还在说什么,然而他们已经自顾自地吵起来,没有人管他怎么样。嗡嗡一片,带着他头晕耳花,如今他什么都想不出来,他莫名其妙走到了这一步,萧义景又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一开始来是要做什么,找魏逊。
魏逊在门边。
萧怀远难得聚焦视线,看清了他的背影。他与自己一般大,显然那老先生更在乎自己,魏逊被送来时也是九岁,却和萧怀远一样的矮小。之后跟着他们念书,念不了几年就去参军了,此后许久不见,再回来完全变了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