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戏台那边回来时有心去主院打听,这次夫人身边的仆妇也不知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口风变紧了,她什么也没探听到。
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从水房出来。正在廊间屋檐下边走边擦头发,空中划过来几颗小石子,分毫不错的落到她面前的地面上。
喜鹊狐疑的抬头朝小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院外高耸的梧桐树上,从梧桐枝叶里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姐姐!喜鹊姐姐!”
杨清趴在几丈高的梧桐树枝桠上,冲她招手低喊,又竖起手指压到嘴边做噤声之状。
这棵树长在侯府,繁茂的虬枝却一路攀升,跨过院墙延展到隔壁的院落。
喜鹊心口一窒,刚“啊”的叫出声赶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杨清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树下头:“姐姐!劳烦你去叫张娘子,她与我家公子说好的!”
喜鹊朝他啐了一口,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低声暗骂:“好你个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且等着我喊人来拿你!”
杨清听没听见不晓得,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张姝,唤了一声“喜鹊”。
喜鹊进屋,“砰”的把门关上。
“姑娘!这次我可没听那小崽子的!”
张姝心中微动,推开刚才发出响动的屋子后面那扇窗户。
那一处挨着排水的沟渠,大如伞盖的梧桐枝叶遮蔽了大半夜空。
杨清已不见踪影。喜鹊刚松口气,跟随姑娘的目光看过去,倚靠在高处树干上坐着的白衣郎君,不是杨敏之是谁?
顺着杨敏之的目光所向,喜鹊不可置信的看回自家姑娘。
张姝并不惊讶,秀眉轻颦,迎着高树上惬意含笑的那人仰望过去。
怪不得他说晚上。
隔着遥远的距离,夜色旖旎起来,夜风中有梧桐叶清爽的气息,有她院中花卉怒放的甜香。
她到底没有他脸皮厚,和他默默对望了一会儿,只觉脸上又热意腾腾的,伸手关窗户。
挨着即将关闭的窗户,飞进来一道白色的影子,“啪”的掉落到窗前的高脚几案上。
是一朵洁白的栀子。
回到寝床前,喜鹊坐在脚榻上,手里拨弄个花布袋子,叮当作响。
“你这是做什么?”
“回姑娘的话,我在数我攒了几两月钱,若是被侯爷和夫人发卖了,够不够把自己赎回来的!”喜鹊瓮声瓮气。
张姝的唇角翘起来:“别胡想了,赶紧安歇吧,明日一早我们还得进宫去。”
喜鹊手脚麻利的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熄了灯火,躺回脚榻。
“放心吧,没有人发卖你。”温软的声音从纱帐中传来。栀子的一缕清香在帐中萦绕。
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从窗纱和门窗缝隙,婆娑的月色偷偷的溜进来,清辉如水,是一个极美的夜晚。
......
次日一早,何氏带仆妇过来亲自照看她梳洗换衣。
何氏眉间有些许郁色,可能对她独自去宫里觐见太后不大放心,叮嘱喜鹊到宫中务必谨慎小心。
张姝安慰母亲,左右还有陆蓁在,让母亲不要担心。
按照她与陆蓁的约定,两家在金水桥外碰面。
这一日没有朝会,但是金水桥附近的内阁值房和六部衙门依然早早就开始处理政务。
自从杨首辅入内阁,对京中官员的考评日趋严格,无论有没有大小朝会,六部官员们每日都得披星戴月的赶来上值。最近一次休沐还得等到月底的尾端午,懈怠已久的官员们很不适应,却不敢抱怨。
今日六部衙门还更热闹一些,陆蓁说许是到了发俸禄的日子,各个衙门口都派了人到户部来领欠条。
张姝来京还不过几个月,但是也晓得朝廷每月都拨给侯府米粮银钱,就是她父亲的俸禄。何来领欠条当俸禄一说?
“有什么法子?农税不能加,商税又收不上来。”陆蓁家中父亲兄弟都在朝中当差,晓得朝廷的艰难。当然禄米还能照常发,俸银就不好说了,拖欠是常有之事。
喜鹊暗想,还是在侯府当差好,至少每个月发给她的月钱都是货真价实的银子。
尽管最近让她烦乱的事越来越多,原本乖顺的娘子被杨大人惑得入了魔障一般,也不晓得他们俩到底是谁迷惑了谁,反正两个都魔怔了,害得她提心吊胆夜不安寝。
但是,所有这些烦恼跟月钱比起来都不算什么,她都忍得!
等待宫人查验之际,几人正悄声说着话,红墙绿瓦的值房高台上,在众人簇拥下,一个身着红袍的青年不急不缓的走过。
头戴乌纱,绯袍朝服,胸前袍服上绣的是云雁补纹。
挺拔俊秀的身姿在一众大腹便便的红袍和青袍中,皎洁如朗月,骄矜似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