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蓁!为何哭了?”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她挨过来搂住他,把脸深深的埋到他的胸膛,脸上的泪都蹭到了他胸前的衣裳上。
她没有说真话。
他把她的脸捞出来托到掌心:“你听到了刚才我们说的话?”
“沈大人,”她哀哀的唤他,“我喜欢宣府,喜欢开平卫,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好不好?”
她又说孩子气的话。
“毋要为我担心,朝中不一直都是这样么,争吵,猜忌,党争,从未停止过。你从小在京师长大也是晓得的,你祖父做指挥使时也经常会遭到弹劾和指责。”
她心疼的摇头:“可是你不一样啊……我祖父本就是功臣之后,是万岁的皇爷爷身边最信任的侍卫,是比大伴还要亲的人,从我出生起我祖父就已经是指挥使,而你……”
她哽噎的说不下去,心好痛,痛得她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这个坚实的胸怀越滚烫热烈,她的心就越痛。
你不一样啊沈誉,你只是个寒家子,非高门子弟非勋贵后代,你知道你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多不容易吗?理应有更好的岳家和妻族相助,有善良识大体的大家闺秀为妻,在你身后的可以是天下任何女娘,唯独不应该是她这个罪臣之女。她和她的父兄除了拖累你扯你的后腿,又能带来什么?
她一瞬间有很多话要说却痛的说不出口。
陆蓁哭了,就像被父亲掌掴后她扑到他怀中恸哭的那一回,只不过这次没有嚎啕大声,只是汹涌不绝的默默流泪,肩膀抽动到难以抑制的地步。
“蓁蓁,莫再哭了,蓁蓁。”他惊慌的唤她的小名。
他早就晓得她父兄祖父在家中都唤她蓁蓁。锦衣卫中有很多年轻的郎子暗中倾慕她,胆子大的还敢凑到她哥哥面前卖弄,当然都被陆家的公子们不屑的无视了。然而无论多有胆量的,到了她跟前都只敢拘谨的喊她一声陆五娘。
她原本是他们高不可攀的。
如今他也有资格唤她蓁蓁了,却是在让她为他担心、为他流泪的时候。
“我毋需你担心。”他又坚定的重复一遍,吻去她眼中源源不断冒出来的泪花,试图拿炙热的气息温暖她冰凉的脸。
“也勿要担心你如今的身份不能与我相配,我只是一个寒家子,侥幸娶了蓁蓁为妻,自当爱你重你,周全你的父兄亲族,我们既结了夫妻,自当一体同心……”
“沈誉!”她突然打断他。
她吸了吸鼻子,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打着哆嗦说道:“沈大人,我不会做你的妻子,也不会跟你回京城去,你知道的,我到宣府来本来就是为了跟你退婚。”却没想到喜欢上了你。
说出口的话,就像从月亮上挥洒下来的冰冷月光,再也回不去天上了。
月光落到沈誉脸上,如刀锋劈下来,将他震惊的面庞割出一条条冷灰色的裂纹。
“那你为何与我圆房?”他直起身罩到她上头,挡住从窗口照进来的月华,俊秀的面庞阴沉不定。
“因为我喜欢你啊,沈大人,我不想做你的妻子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啊。”
她痴痴的捧着他的脸回答,仰望他如仰望英武的神祇。这个十三岁杀狼为父收尸的少年,从边关寒伧之地一步步走上来的郎君,是她喜欢的人呐。
她天真灿漫的话语,和她此刻凄迷艳丽的神情相悖逆,给她的面容覆盖了一层残忍的美丽,比他的刀锋还要无情,比塞上的月色还要冷酷。
沈誉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很好,她还是她,任性娇纵的,活得恣意的陆五娘。
他强忍内心的酸涨,艰难的低吼:“你愿意跟我圆房,和我行夫妻之事,只是因为喜欢我?既然喜欢我,又为何不愿做我的妻!”
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了。
昨夜在温泉中,明明她痛得要死,一边瑟缩不迭的哀求她的沈大人,一边又像水草一样缠绕住他,缠住他的腰不撒开。她忍耐破刃而入的痛,含着泪也要把自己交付给他,居然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
她被他吼得怔怔的,脑海中回响着那晚在篝火边丽娘说的话。
她脸颊上两只梨涡尖尖的凹进去,微笑中还挂着两滴泪:“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短,我不想后悔。沈大人,我不后悔到宣府来找你退婚,也不后悔跟你睡觉。”
沈誉的灵台被刀斧劈开似的疼起来,听听她说的什么话!他和她彼此有情彼此欢喜,在她看来竟然只是跟他睡觉。她当他是什么?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一动也不动。
他的沉默中隐忍着巨大的怒火,陆蓁抬起胸脯,搂着他的脖子,柔软的唇贴了上来。突然上方的人大力一推,把她摔到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