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啪”的把书扔桌上,俊脸微沉:“他怎么敢随便就应允你?谁给他的胆子!”
陆蓁被他唬了一跳,狐疑道:“不就是两头羊么?老肖说您命他主管军需,这等子小事他做得了主,不过我想还是跟您说一声的好。”
沈誉这才明白过来他和她说岔了,她说得根本就不是她的父兄即将要转去大同前哨的事。
老脸一热,含混问她是何事。
“我不是来宣府的那日病了么,您找岑佥事府借了两个嬷嬷来服侍,岑佥事的夫人岑夫人前日下帖子来看我,还带了礼给我。我少不得要答谢她给她回礼,我自己倒是准备了一份,但总觉得还是不够尽心,所以跟肖哥那里讨了一份情,他说开平卫给大人您送来的几只羊羔子还没吃完,拨了两只给我,我做情给岑夫人送去了。”
因刚才他突然变脸,陆蓁说这些话时有些底气不足,惴惴不安。
“所以你当了自己的首饰换银钱,给岑夫人准备的回礼?”沈誉疲倦的捏了捏鼻梁,双手抱臂抬头看她。
“我叫亲卫把银钱都呈给了你做花销,你一文未动,背着我当了自己的首饰换钱。”他的口气越发不好。
她眨着一双明眸,微笑跟他解释:“这本不关大人的事,怎么能用您的钱。因我有恙岑夫人才带礼物来看我,是我欠的人情,该应我来还的。”
好一张巧嘴,“您的”,“我的”,听得他直冒火。
“酒楼的账也是五娘自己去付了,对否?”
她还是讨巧的笑:“大人这几日都在营房,没在府里吃过一顿,哪能平白叫您付账呢。”
这笑容刺眼得很,沈誉气得也笑起来:“不错!还是五娘锱铢必较算得一清二楚!你若非要算,你我之间差得岂止酒楼这几顿的帐!”
从她到宣府来找他退婚,他就憋了一肚子气,一直忍着、忍着,忍到现在心里又酸又涩还堵得慌,“噌”的站起来,走到她身前,一双桀骜的眸子压迫下来。
幽幽道:“你我之间最大的一笔账,五娘莫不是忘了?”
一口热气直喷到她脸上。
陆蓁被他吓住,骇然往后退,跌坐到榻上。
她本来就不安,唯恐欠他的情越欠越多还不过来。又暗自羞惭,妄图利用他对她的那点不同,央求他帮帮她的父兄。
只是不晓得他的同情和怜悯还剩多少,心想欠了他的,能还一点是一点,莫要让他觉得她贪得无厌。
哪知落到他眼里,她无论如何要跟他分清你我,他的迁就和讨好就是个愚蠢的笑话,简直可笑至极!
此时的沈誉,仿佛置身京中经年幽暗的北镇抚司,强忍窘促和怒火,只想对眼前巧言令色的狡黠少女刑讯逼供。
他冷笑,一字一顿:“五娘你好生看看,我脸上是不是写着良善可欺几个字?你当我沈誉是什么人?高风亮节乐善好施的君子么?错!”
在他的声色俱厉的呵斥下,陆蓁脸色惨白,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倔强的不滚落出来。
看着她这个样子,沈誉心中痛极了也后悔极了,口中却不依不饶:
“我非良善之人,都晓得信义不可违。可是你呢陆蓁?你当你我的婚事是什么?叫你逃了教坊司罚没、逃了律法责罚的幌子?想要和离就和离的儿戏?收起你的自私任性!我沈誉不吃你这一套!”
“够了沈誉!”她叫起来,眼中闪着泪花,凄凉的摇头,“我也不想的!我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晓得!我本来和别个娘子好好的在一处,可是突然的,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我什么都没了!家没了!爹没了!祖父也没了!”
说到最疼她的祖父,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只哭了一声就被她强忍着咽了回去,她不该在外人面前失态。
她捂着嘴转身就走。仆妇正好过来说酒楼的膳食送来了,只见主人家的夫妇俩,一个掩泪奔走离去,一个迷惘的站在窗榻前,想要去追又面露怯意。
和书房隔了不远的厢房,“咣当”一声狠狠的关上了门。
仆妇常年在大户人家帮佣,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默默的把膳食抬上来一盘一盘摆到炕桌上,又躬身退了下去。
炕桌上的餐盘冒着热气。
刚才他回来的时候,她还笑语晏晏的跟他说,今天的晚膳她做东。
他抬了抬沉重的脚,终于还是跨出门,走到厢房门口。
他推门,推不开。她从里面拴上了门闩。
里头没有一点动静。
他喊了几声陆蓁,没人答应。他心头猛地一抽,转身大步奔回书房取刀。
一两日前,和朝中言官弹劾他的公文一起辗转送到宣府来的,还有沈婶娘托人给他写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