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绅夫人朝身边的仆妇低语几句,仆妇颔首从他们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件颜色素雅的披风,走到张姝跟前说她家夫人送与她避寒。
张姝愕然转头,乡绅夫人轻抚怀中孩儿朝她点头微笑:“小娘子体怯,淋雨着了寒就不好了。”
杨敏之朝乡绅夫人拱手致谢,把披风搭到张姝后背。她看到披风上的花色,愣了一瞬。愣神的功夫,杨敏之拿披风的带子在她胸口打了个结。
“我自己来就好了。”张姝跟他低声说,四只手碰到一起,一双纤手被他握住。
她红了脸。她虽然时常和他亲昵,都是在无人之处,哪敢像他这样旁若无人。
乡绅夫人怀中的幼儿忽然哼唧了几声,奶声奶气的哭起来。仆妇忙要伸手去接,夫人摆了摆手,起身抱着孩儿在棚子里踱步慢走。
张姝从杨敏之掌中脱开手,走到夫人面前看她怀中的幼儿,是个圆圆脸粉嫩嫩的小女孩儿,正闭着眼咧嘴哼唧。她微笑问夫人孩子多大了,夫人说两岁有余。
张姝遂夸幼儿长得乖巧美丽。
幼儿听到母亲和别人的谈话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比仙女还好看的脸庞,顿时停止了委屈瘪嘴,向她伸出两只肉滚滚的小手。
乡绅夫人惊奇的对张姝说:“小秋怕生,还从未主动让家里之外的人抱过。”
仆妇也在旁边笑说,娘子面善长得又好看,讨孩子喜欢呐。
张姝迟疑的朝小秋伸出手,跟夫人说可以抱抱么。
夫人笑着把幼儿递到她怀中,她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几个仆妇忙将这一大一小围绕在中间,怕她抱不住掉下来。
杨敏之走了过来,好笑之余又有些惊奇。他们在杭州时,江七娘家的两个双生子也软糯可爱,姝姝总怕摔到他们没敢抱过。今日碰到一个陌生的夫人,居然愿意抱人家的孩子。
莫不是不喜欢男孩儿喜欢女孩儿?
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喜欢我们也回去生……”
他以为他声音小,棚子里的妇人们都听见了,纷纷掩唇轻笑。乡绅夫人也微笑不止。
“才不是!”张姝含羞瞪他。
两人头挨着头说话,没注意到小秋的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抓住张姝头上仅有的一样头饰,杨敏之送给她的牡丹金簪。
张姝的一缕头发跟金簪一起被小秋使劲攥住,整个头歪到孩子的手边去,她痛得眼泪直流,哎哟哟吃痛叫唤起来。
杨敏之厉声训斥幼儿,就要去掰她的手。仆妇和乡绅夫人也都呼啦啦围上来,对着小秋又是吓唬又是哄,又怕杨敏之强行掰伤孩子,手忙脚乱的终于让小秋的手松开。夫人忙将小秋抱了回去,跟张姝连声致歉。
张姝忙说不碍事的。杨敏之心想怎么就不碍事了,看来不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要是孩子就少有乖巧懂事的!
妇人们正乱哄哄的哄着孩子说着话,从茅草棚外传来喊“娘亲”的声音。
棚子外雨势渐小,最终停下。一大一小两个男童各顶着一片荷叶蹿进来,潮湿的雾气后面跟着一个魁梧的身影,穿戴蓑衣箬笠像个农夫,两边手上各提了一个鱼篓子。
两个男童和杨敏之张姝四人齐齐愣住。这两个男童就是先前在荷塘旁偷看他们,和杨敏之吵嘴的那两个。
大的那个看了一眼杨敏之,不吱声,小的按捺不住嚷嚷起来:“娘!他们俩刚才在荷塘里亲嘴!我和大哥都看见了!羞羞!”
张姝真想找个地方挖个洞钻进去。杨敏之搂着她的肩膀,把她笼到身边。
乡绅夫人唤他们春郎和夏郎,命夏郎闭口,叫仆妇把他俩领到一边去拿干帕子给他们擦头发和脸。
对张姝歉意笑道:“犬子顽劣,娘子莫要生气。娘子和郎君琴瑟和鸣,定当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张姝微笑不语,红着脸庞整理头上被小秋弄乱的头发。杨敏之不避旁人,帮她把头发缕到耳朵后头。
农夫也走了进来,乡绅夫人迎上前唤夫君。这是一个三十左右中庭饱满面相坚毅的中年汉子。
杨敏之和农夫互相打量了两眼,都不露声色的收回目光。
茅草棚外,喜鹊和亲卫赶着一队马车往这边来。
张姝冲杨敏之笑道:“夫君,我们也回吧。”
她跟乡绅夫人互相点头拜别,和杨敏之手牵着手出门。
不一会儿,喜鹊手中托着一块绢布,回到茅草棚中,对乡绅夫人拜道:“我家夫人感谢夫人的赠衣之情,一点礼物送给小秋姑娘,不成敬意,望夫人收下。”
乡绅夫人一愣,看向农夫。
“不是对为夫有求之人,亦非奸邪之辈,夫人收下便是。”
夫人依言接过来,打开绢布一看,就是小秋适才从美貌娘子头上抓下来的牡丹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