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紧的手,指尖更深地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印记。
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撞入脑海:喧嚣集市上,那瘦弱身影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瓢泼大雨里,被淋得湿透的半边肩膀;坍塌的废墟之上,看似莽撞却不失精准的援手;还有月色浸染的庭院中,那人倚着廊柱时,面具卸下后一闪而逝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孤寂……
原来如此。
所有的矛盾,那些被捕获到的、不属于纨绔子弟的锐利眼神和敏捷身手……原来如此。
胸膛里的怒火依旧在炽烈地燃烧,焚烧着被欺骗的耻辱。
但那毁灭性的火焰深处,似乎悄然掺杂进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种极度冰冷的、近乎冷酷的算计权衡,以及一丝……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或者说极力抗拒去深究的……极其细微的裂痕,一丝因真相而被动摇的坚硬根基。
她倏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风暴似乎被强行按捺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水光,幽冷地映照着地上的人影。
萧璃的视线并未在苏珞身上停留,仿佛地上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她倏然转身,动作决绝而利落,金线绣成的宽大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带起一阵裹挟着冷意的风,毫不犹豫地向门口走去。
“殿下——!” 地上的苏珞猛地抬起头,破碎的呼唤冲口而出。
她沾满泪水的眼中充满了最后一线绝望的希冀与哀求。
她徒劳地伸出手,指尖徒劳地伸向那渐渐远去的高贵身影,仿佛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萧璃的脚步没有丝毫迟滞,甚至连一丝晃动也无。
裙裾翻飞,步伐沉稳而冰冷,径直走向门口,将那声泣血的呼唤连同东厢房内弥漫的绝望彻底抛在身后。
厚重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带着潮湿气息的夜风涌入。
早已屏息垂首、守在门外的云芷和两名护卫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恭谨至极。
“看好她。” 萧璃的声音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刃锋,平平地抛出,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却带着绝对的威压。
“没有本宫的命令——” 她的目光扫过房门紧闭的东厢,眼神幽深难辨,“——任何人不得出入,不得与她交谈半句。”
“是!谨遵殿下谕令!” 护卫凛然应诺,声音响亮而紧绷。
萧璃再未向身后那片绝望之地投去一瞥。
她昂着头,脊背挺直如松,径直走入廊外渐渐密集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鬓角和肩头,她却浑然未觉。
那身华贵的宫装很快勾勒出被雨水浸润的轮廓,在昏黄的风灯映照下,独自走向更深沉的雨夜。
将东厢房内那个蜷缩在地、无声落泪的身影与她所代表的惊天秘密、彻骨绝望,一同隔绝在身后紧闭的门扉之内。
厚重的书房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喧嚣。
萧璃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深吸了口气,那微凉的空气却丝毫无法平息胸中翻涌的烈焰。
她抬手,指尖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挥退了欲言又止的云芷等人。
“都下去,没有本宫命令,不得靠近。”
“是。”云芷担忧地瞥了一眼主子紧绷的侧脸,低声应道,领着侍女悄然退去。
第30章 第 30 章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哗然肆虐的雨声,密集地敲打在琉璃瓦上,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
那声音,让她想起不久前,另一人微弱压抑的啜泣。
她独自走向窗边,纤细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伶仃,没有点灯。
暮色四合,浓厚的雨幕贪婪地吞噬着天光,也渐渐包裹住她,将她圈禁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嘈杂之中。
她倚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并非刻意,只是双腿感到一阵虚软。
指尖无意识地抬起,落在同样冰冷的雕花窗棂上,一遍又一遍,徒劳地摩挲着那光滑微凉的木质纹理。
愤怒并未消散,那被欺骗、被愚弄的耻辱感依旧像熔岩般灼烧着她的尊严,烫得她心头剧痛。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思考,齿尖轻轻碾过下唇内侧柔软的软肉。
‘利用她……’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中清晰响起,‘苏珞,丞相府的幼子……不,是长女。
这个惊天秘密,足以将整个丞相府碾碎。
以此为筹码,或公之于众,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政治博弈里,长公主府便能立于不败之地,攫取最大的利益……
她的唇角下意识地想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这的确是最符合她身份、最符合她一贯行事准则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