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时并未在意,如今也难以分辨出这摊主的话中真假。
她把玩了几件摊上摆的木雕,笑道,“一人挑一件吧,手艺确实不错。”
几人都没客气,葛春宜财大气粗地付了银子,摊主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承蒙惠顾,那我再送这位小娘子一件木雕,若有缘下次再来光顾。”
摊主依旧在他身后的箩筐里掏了掏,拿出个仅一指长短的小人木雕。
葛春宜哭笑不得地接过来,木雕落到手里时莫名有丝线从指间滑过的感觉,她有些疑惑地抬头,对上摊主一双明净的桃花眼。
和脸上的胡须格格不入。
“你……”怎么似乎在哪见过。
不等她把话说完,那摊主已然笑着拱手送客了。
葛春宜攥着木偶没说话,心念百转,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前头却传来了闹哄哄的惊叫,突然涌入数列精甲兵士整齐有序地围控住了整条街市。
不明情况的百姓民众惊慌失措地推搡起来,人群如翻涌的浪潮般起伏动荡,兵士几番威慑,场面很快被控制住。
葛春宜几人也连连退避。
胡宝剑仔细瞧了几眼,小声说道:“都是宫里的禁卫。”
如此浩大的阵仗,众人皆惴惴不安。
好在兵士们并未对百姓们做什么,而是转过身将所有彩棚底下的百戏艺人全都抓了起来。
喊冤、抱屈、哭闹、叫骂……
热热闹闹的端午街市,霎时间乱成一团,高台木架彩索布条,各种装饰也都落了一地,断的断,碎的碎。
葛春宜眉头紧皱,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切。
兵士们押着那些百戏艺人陆续离开,对耳边的声音恍若未闻。
而后又在街市的南北两个出入口安排把守,所有人需得搜过身才允许走。
没有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敢出言质疑,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即便是禁卫,胡宝剑也不乐意叫人搜身,目光不断梭巡,终于找到一个认识的人,“是于叔,太好了!他在就没事了。”
绯色窄袖翻领袍,革带上扣悬金吾卫铜符,腰配长刀,是负责西市巡察的左金吾卫中郎将,于坚。
许是胡家和于家有旧识,胡宝剑十分熟稔地跳起来挥手喊道:“于叔!”
于坚听到声音,正要转身,恰有一人骑马而来,翻下马同他说话,身上着装一致。
这次轮到裴灵扬跳起来了:“兄长!”
裴徐林循声转头,和于坚低头说了句什么,两人一齐走过来。
葛春宜看见他行走间锦袍下摆微微扬起,露出其中的轻甲内衬,身姿挺拔,朗目疏眉,气度沉稳从容丝毫不逊于年长他许多的于坚。
似是察觉到端量的目光,他视线微微一动,望进她眼底。
不知为何,只一眼,葛春宜心中一松,莫名不安的心绪便平稳下来。
裴徐林脚下快了几步,径直走到她跟前,轻声问道:“没事吧?”
葛春宜乖乖站着,摇头。
于坚过来,裴徐林给他简单介绍一番。
一边是故友子侄,一边是同僚家眷,于坚不好真叫来搜身,只多问了几句她们今日所见所闻,便让他们先走。
裴徐林颔首致谢,拉过葛春宜的手,往人更少的北出口走。
胡宝剑落在后面,看得直了眼。
“这这这……你们兄嫂,向来如此?”他说着,把自己的左手右手勾在一起。
裴灵扬不想搭理他:“……大惊小怪。”
胡宝剑瞪她,反身想找裴灵恒,还没张口,被灵恒瞧出来,忙躲着走,“……我们是小辈,不好在背后议论兄长阿嫂。”
葛春宜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感受到男人掌心的温热,一时愣神。
在她印象中,他向来是温和而内敛的。静谧无波的湖面,无数暗流都掩藏其下,难以叫人察觉。
即便是再亲密的事情也做过,可这又好像不太一样。
直到拢在她手上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轻轻示意。
葛春宜蓦地回过神,思及刚刚胡思乱想的,耳朵不觉发热。
裴徐林笑了笑,领着她一路走回到裴府马车边上。
“方才可吓到了?”
“没。”葛春宜摇头,周围没旁人,终于有机会发问,“好好的端午百戏……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你们先回府。”裴徐林表情松缓,还是没忍住抬手贴了贴她微红的耳朵,眼中带起一丝笑,“待我晚间下值,再同你细说,不必担心。”
他显然还有事务在身,葛春宜点点头,看他一眼,上了马车。
待银杏也跟上去,裴徐林表情稍淡,抬手拦住想蒙混过关的裴灵扬。
“你们三个,上马,回弘文馆。”
三人对视一眼,神色各异地叹口气,顺从地回去继续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