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你想不明白,难道有哪个字、哪句话是虚情假意?数万万个真难道丝毫都弥补不了最初的错?还是你以为我待你都只是虚与委蛇?”
听着听着,葛春宜不自觉止了泪,嗫喏着反驳:“没有……”一瞬间的气虚后立马怒瞪过去,“你却理所当然,最初的错难道不是最大的错,只要不开始,一切都不会发生,我自然也不会日夜煎心,不如便拨乱反正——”
越说他的脸色越吓人,又严肃又难看,她下意识噤声,犹是忿忿地撇开脸。
拨乱反正……
只是一番话,裴徐林心里便轻易被她搅成一团乱麻,几乎乱了阵脚。
他吐出一口气,笑了笑:“还有什么,便一起说了吧……总比一直躲着我好。”这个笑格外勉强,甚至几分落寞。
葛春宜不说话。
裴徐林接住她滑至腮边一滴泪,眼神既是怜惜,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狼狈,放弃道:“莫哭,若还有委屈尽管说,若不想见我……我这便差人送你回去。”
话音一落,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又立马瞪向他。
“想叫我来就来,想叫我走就走,把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世子觉得好玩吗?”
裴徐林一愣:“你……”
“你就是故意的!”葛春宜狠狠在他肩上咬下一口,齿尖陷进去,“你教那内侍的话漏洞百出,吃定了我会巴巴地过来寻你!”
视线往下,落到他右侧腿上,“折腾来去,又站了许久,腿上的伤却没有渗血,想必也是假的。”
裴徐林不知她何时意识到,对上她亮晶晶的,嗔怒的眼,却有些不合时宜地移不开视线。
他失笑:“不假,但的确只是小伤。”
葛春宜咬唇:“你看……你还是在骗我,自以为是地让我成为你算无遗策中的一环,利用我的心意引我过来……”
“不。”裴徐林摇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格外柔软,认真道:“因为你来了,才算得上‘算无遗策’,你不来,就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无法确信,今晨仍对我避之不及的你,能不能察觉到那一点破绽,即便察觉又是否愿意辗转来此。我只是在赌,赌你口中名为错觉的心意。”
“……”他动不动把错觉二字挂嘴边,葛春宜也愈发不自在,“为何不能好好说,要用这种方式。”
“不是这样,你会见我,同我说话吗?许是我前脚踏进院里,你后脚便打好了门闩。”
“……”
裴徐林单手把她抱紧,下巴在她发顶轻轻摩挲,像是满足地叹息:“……所以直到你出现,我忐忑不定的心才算落到了原处。”
他的语气低缓,落在耳边显得缠绵又温柔,似哄似求:“不要躲着我,也不要推开我……”
裴徐林没办法再忍一个晚上,或很多个晚上,放任她自己一个人待着,更不敢把这把钥匙交予她独自决裁。
也许某日她不再计较,但也有可能她想通之后只会留下一双不再逃避却冷漠的眼睛。
这种沉浮不定的想法几乎折磨了他一整夜,无数个好好坏坏的可能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所以最后只得用这种算不上体面的做法。
葛春宜沉默了半晌。
“我不会躲你……你也不许再欺瞒我。”
她的声音里仍有几分别扭,裴徐林笑了笑,在她发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好,绝无欺瞒。”
第49章 病愈 暑气蒸腾,人心浮动
“……你说说, 这么晚了,你非得折腾弟妹。”杨威一脸一言难尽。
葛春宜装模作样架着靠在身上的男人,闻言抬眼觑了他一眼。
裴徐林微微一笑, “夫人夜归总是不放心, 还是我同她一起回去。”
他略抬起伤腿, 半个身子看似倚在葛春宜身上,实则收着力,饶是如此,这过分悬殊的身量差距,打眼一看, 总是让人觉着女子负担得十分吃力。
“……”杨威欲言又止, 想骂几句, 但是顾及葛春宜又硬生生憋回去, “你这腿还能支住?不然我给你背回去得了,来来。”
说着,他作势要蹲下去, 胳膊上缠着的纱布在夜色中很是显眼。
葛春宜连忙阻止:“杨将军,您身上还有伤不便受累, 放心吧, 医正开的药我们拿上了, 世子不重,我一人足矣。”
杨威动作一顿, 不禁多看了她几眼,颇有种开了眼界的意味。
“杨兄,请回吧。”裴徐林淡淡勾唇,“若有人问起,还请替我陈言几句。”说着他看了眼身上的伤。
你小子。
杨威伸出食指点了他几下, 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屋了。
出了医所,背后淡淡晕光的灯笼渐行渐远。
葛春宜感受到右侧挨着的男人身体传来的温热,“没人能瞧见了,世子自己好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