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罗捧着两盏清茶磨磨蹭蹭回来时,面前的景象吓得她漆盘都险些掉了。凌长泰见识不好,一把冲过去抓住。
青纱帐又围起。
急切间只围了一层,不像之前都是四五层围得严实,薄薄地透进日光,虽然看不清里头的面孔,但轮廓确实看得清晰。
贵客的幕篱摘去旁边,把主家抱在木案上,光天化日地吻在一处。
惜罗瞳孔剧烈震颤,捧着漆盘等了片刻,青纱帐里两个人影还没分开……
领头的“林护卫”把她拎小鸡似的拎去旁边,粗声粗气的公鸭嗓喝道:“看什么看,看墙!”
“……”惜罗被迫看了半天的墙。
等那领头的林护卫终于松开手时,她唰得转身,一眼看到主家被贵客抱出了院门,在众多黑斗篷簇拥之下直奔松涛院而去……
惜罗端着原封不动的两杯清茶,飘回了厨房。
跟院子里劈柴的阿弟商量,“你觉得主家会二嫁吗?”
惊春觉得不可能:“京城凌家还没合离呢。没有和离书,怎么可能二嫁。”
惜罗觉得阿弟的想法太孩子气:“主家想二嫁,就在巴蜀这里嫁了。谁管京城那位。有人问起,就说前夫死了。”
惊春都听傻了,“这也行?”
有什么不行?天高皇帝远,就算凌凤池是政事堂宰相,也管不了主家二嫁。
惜罗正嘀咕着,惊春出言惊人:“主家只是看上了贵客,又不见得想嫁贵客。不是说贵客在巴蜀留不长久?说不定那时候一拍两散。阿姐想太多了。”
“但是主家今日跟贵客提起了我们。”
惜罗轻声道:“贵客应是听说过我们的。我们如何认识主家的过往,从前在凌家都没提起过,怎么跟贵客提起了?”
惊春大为震惊。
难道主家,当真想二嫁了?
*
山院主人在松涛院。
贵客约她下棋。
向来雅正又含蓄的一个人,最近不知打通了什么关窍,突然变成了粘人的膏药。处处粘人外加甜言蜜语,可怕得很。
“章家佛堂翻新过了。”凌凤池边下棋边跟她说:
”你留下的五封书信,能做到之处,我都竭力去做,尽力办妥你的嘱托。若能让你有三分开怀,我亦欣喜。”
“章家佛堂当初是我下令拆除,自然要尽力弥补过失。佛堂一日不修复,我无颜见你。”
工程图纸摊开在两人面前。
凌凤池一处处细细地指给她看,佛堂用工用料选用原砖瓦,请来山西巧匠修复机关,尽量把一切恢复原状。
“修复的佛堂和之前有九分相似。修好之后,你家傅母闹着要搬出凌家,回章家佛堂院子住。我见了她两次,听她阐述原因之后,允了。”
傅母在凌家住得不安稳。她习惯守着厨房才能睡,每日早晚清点厨房食材。
但凌家厨房的规格比章家大许多,进出人手甚多,早晚清点食材总对不上。
“傅母在凌家睡不好。搬回章家,独居佛堂之后,她老人家总算能睡安稳了。”凌凤池掂一枚黑棋子,放去棋盘上。
“你把傅母托付给我,我尽力照顾于她。但对傅母最好的安排,并不符合你的托付。我以为,需得当面和你说一声,听一听你的想法。”
章晗玉对傅母的安排没有多余想法,对凌凤池很有想法:
“从哪儿学的?一套一套的哄人。”
凌凤池垂眸盯着棋盘交错的黑白双龙。
足够用心,足够体谅即可。
他爱慕于她,迎娶心仪的女郎进门,却又想着管束她,教导她,纠正她。
何为夫妻一体?
只要扔开管束她的念头,不再试图纠正、教导,不再试图把她拉近自己,换自己靠近对方一点……之前许多矛盾迎刃而解。
啪,落子声清脆。
“之前重重误会,是我自苦。以后不会再犯。”
凌凤池把工程图纸往对面推了推:“现在的我,可有资格做章家人了?”
章晗玉瞥他一眼,“凌相想到哪儿去了?连油麦都可以。做章家人,从来都不是一件困难事。”
啪,又一声落子清脆。
“首先,莫害我。”
“其次,莫防备我。”
“第三,住同一个屋檐下,互通声气有无。你高兴了来寻我,我不高兴了想自己待着,都无甚好遮遮掩掩的。”
棋盘对面,凌凤池指间掂一枚黑子,目光专注,正在聚精会神地听。
章晗玉本想说:“没了”,话到嘴边,心念忽地一转,尾音带出点笑意,“最后一条——把你衣裳脱了。”
“身上最里头那层单衣也脱下,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凌凤池显然不能苟同最后一条。
眸光在她脸上转过一圈,明晃晃的一句“捉弄人”,嘴上忍着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