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雕花木板,刻有大片的并蒂莲花。白皙纤细的手腕曾被他握着,抵在那块雕花板上难以动弹。最为难耐时,她的指甲在雕花上留下浅浅的刮痕。
婚院里的几床被褥都是鸳鸯戏水图案。鸳鸯的形状细看各不相同。他注视着今晚被褥,朱红被面上一对栩栩如生的交颈鸳鸯。
他有点印象。
她曾不止一次地仰倒在这片交颈鸳鸯的刺绣上,纤长的脖颈扬起,漂亮动人的眼睛有时带狡黠笑意,有时噙着泪花。
他忍耐地闭了下眼。
婚院这两个月丝毫没有改变她,只改变了他自己。她带给他无尽欢愉,美妙滋味深入骨髓。
他曾以为,和中意的女郎结为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便是他想象中的无憾。
不是的。
把心爱的女郎拥在怀里,和她颠鸾倒凤,在凌乱的喘息和淋漓汗水中紧紧相拥,才是难以言喻的满足。水乳交融的欢愉,可以直达灵台。
理智上他放了手,身体却不听从理智下令,依旧牢牢地记着她。
如果不能剥离这份刻骨铭心的迷恋,迟早回有一日,理智镇压不住欲望……他会抛去理智,抓捕她回来。
就比如现在,深夜情玉涌动。只要想起她,想起她在的夜晚。眼神,姿态,气味……身体又隐约发热了。
凌凤池披衣起身,深夜里提灯走出婚院,走向东南角祠堂。
今夜应请二十戒鞭。
今夜的祠堂门锁住了。
……三叔父下的令?暂时关闭祠堂?
沉默了好一阵,他开口问新拨来的小厮:“老仆人在何处?”
老仆年纪太大,被送去城外别院荣养了。说是重阳节后再请回来。
“……”凌凤池撑伞在夜雨当中,无言久久望着祠堂的铜锁。
第76章
巴蜀郡的盛夏湿热难熬。
章家……不,现在对外的称呼是“张家”,张家三姐弟正聚在院里,热汗淋漓地捞辣锅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本地人习惯吃辣解湿热,讲究的人家用茱萸粉,不怎么讲究的人家用花椒。
章晗玉顶着“张玉”的名头,给自己捏了个齐鲁之地:东海郡,县乡土绅之子的身份。家里有钱有地,不讲究。
今晚弄来一两花椒粉,热腾腾地撒锅子里,撒得满锅子山菌羊汤都滚起红色,招呼惜罗、惊春两个一起吃。
三个人辣得东倒西歪。
惊春眼泪鼻涕都辣出来了。惜罗一边擤鼻涕,一边骂阿弟没出息。
惜春捂着通红的鼻子回嘴,阿姐也没好到哪里去。都辣哭了,装没事人,当他看不出?
章晗玉边喝汤边笑看这对双生姐弟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怼,笑着笑着咳起来……辣到喉咙眼,差点咳出了肺管子。
惜罗急忙倒几碗冰凉清冽的甜井水。
“张家三姐弟”一人一碗,庭院里热趴下的狗儿也猛喝井水。
“把傅母留在京城了。”章晗玉摸着狗儿柔软的长耳朵,望向北面方向。
“傅母不能吃辣,没跟来也好。那么大年纪,口味难改,来巴蜀郡只怕吃不进东西。“
提及京城,说笑声都安静下去。
毕竟是多年长居之地,京兆算半个故乡,说不怀念京兆的章氏宅邸,怎么可能。
惜罗问:“主家,我们打算在巴蜀郡多久?凌郡守的手下当差,拿那么丁点俸禄,虽说日子还算清闲,但,毕竟是凌家人。万一……”
章晗玉早有打算。
“当差三五个月。等这阵风头过去,再寻个借口请辞。”
三五个月,足够京城掀起的扫荡阉党的狂风暴雨余波平息。
她在凌二叔麾下做事,受郡守府庇护,本地官府再如何地追捕阉党,也不可能抓捕到郡守府来。
这是主要的考量。次要的考量么……
靠凌家人近一些,她也想套点消息。留在婚院的那封和离书,不知后续到底如何了。
“说起来,京城那边至今没动静……”她思索着,挑起一根红汤里翻滚的菌菇,在冰井水里涮了涮。
“也不知办成了,还是被压下去了。”
关于合离的书信,她留下两封。
一封留在凌家婚院,第二封托人递交给卫将军邓政和,动用两人不深不浅的那点同僚交情,托他把书信转给穆太妃。
邓政和性情谨慎,托他递送宫里的书信,他不会压在手里,一定会送。
除非被人拦截取走。
想着想着,她也有点不确定起来。
“章家在京城只剩个傅母。家里没叔伯兄弟,没法把事闹大。该不会真的被他强压下去了……?”
阮惊春自告奋勇,“阿郎,我回京一趟,探听消息。”
章晗玉不许他去。“回京作甚?瓮中捉鳖,正等着你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