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安抚着,“姨娘先回院子歇着,待我先问清原委,断不叫姨娘受委屈。”
姚姨娘:“还是等你父亲回来,我们一道和他说。”
张弼不以为然,“内院的事理应由太太做主,我这就去了,叫太太等久了不好。”
姚姨娘暗暗叫苦,这个儿子生下来就抱到老太太身边,养到三岁挪到外院,七岁去私塾,十岁入书院,被那些掉书袋的糟老头子教得一身书生气,远不如养在身边的女儿贴心。
他娘都快被逼死了,还恪守着内外有别那一套!
张弼却对生母的抱怨浑然不知,来到正院,不等蒋夫人问话,当即撩袍跪倒。
今天一早,他突然收到口信:姚姨娘被栽赃陷害,就要送去庵堂秘密处死!
送信的是四妹妹身边伺候的书晴,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只一个劲儿的哭,急得他连请假都顾不上,扔下笔就跑了回来。
张弼以头叩地,“姨娘出身寒微,教养不足,或对太太有所不敬,皆是无心之过,太太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蒋夫人沉默了会儿,苦笑着摇摇头,“你都不问问你姨娘犯了什么事?看来已经确信,我为了泄恨才发落你姨娘。”
张弼忙道不敢。
小满忍不住插嘴,“为人子女,都不愿意把亲娘想得太坏,这是人之常情,娘也别太伤心。”
张弼讶然看了小满一眼。
“大哥哥一心只读圣贤书,平日里忙得连家都舍不得回,好容易今儿有空,不妨听听你姨娘都做了哪些。”
从四时宴搅局,张君懿小花园截刘瑾书,姚姨娘的人故意把她带到旧院坏她名声,再到怂恿周太太当街拦轿……
小满嘴巴不停歇,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
“把姚姨娘送到庵堂是老太太的决定,老爷也同意了的,大哥哥要求情,好歹找对人。”
“又没叫她落发出家,不过近身侍奉老太太而已。孙姨娘在庵堂呆了快十年,也没见人家要死要活的,难怪老太太生气。”
最后,小满不忘怼他一句,“你既然知道你姨娘对太太不敬,为何不劝她守规矩?反倒让太太别计较,好像太太一旦计较,就是善妒小心眼。”
“看上去仪形磊落,实则道貌岸然,哼,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小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住口!”蒋夫人连连喝止都没拦住小满,急得差点直接上手捂住她的嘴。
张弼气得面皮紫涨,却没发火,只低头想着什么,待再抬头,面上多了点羞惭。
蒋夫人道:“你起来吧,小满说得对,最终决定你姨娘去留的人,是老太太和老爷,但凡他们说留下,我绝无二话。”
张弼重重叩头,“太太的恩情,我铭刻于心。”
蒋夫人疲惫地挥挥手。
张弼又磕了个头,红着脸正欲退下去。
小满叫住他,“劳烦大哥哥提醒四妹妹一声,近日不要出门。吕姑娘放话见她一回打一回,老爷是绝对不敢和吕总管硬碰硬的,万一她被打了,也是吃哑巴亏。”
张弼不明所以,小满却不肯再说,只得一头雾水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和蒋夫人都有些沉默。
张家唯一的儿子出面求情,又是秋闱在即,不说耳根子软的老爷,就是冷硬如老太太,恐怕也得给这个宝贝孙子三分面子。
“老太太还会送走姚姨娘吗?”小满忍不住问。
蒋夫人苦笑着摇摇头。
小五相亲不成功,老太太一定怪到她头上,九成九会留下姚姨娘恶心她。
她疲惫地叹气,温声指点小满,不该和张弼那样说话,也不好当着张弼的面指责姚姨娘的不是。
小满笑眯眯问:“只说我骂姚姨娘,你听着痛快不?”
“痛快!”蒋夫人笑起来,然而笑容没发展到最大,又重重叹出口气。
“我又能护你到几时?他和姚氏不一样,品性还是好的,以后你在婆家有事,还得他出面。女人啊,娘家有人,腰杆子才硬气。”
小满全然不在乎,“求人不如求己,假如我手里有钱有产业,婆家敢难为我,那就……”
她啪的拍了下巴掌,“一拍两散!”
“你这孩子。”蒋夫人连连摇头,正要训斥小满几句,不妨小满突然提起看账本,“我要学管家。”
的确是该学的时候了,不然到了婆家两眼一抹黑,那才叫人笑话。
蒋夫人没多想,立时就让方妈妈拿账本来。
“不光是内院的帐,外院的,还有田庄铺子的也一并送来。”小满补充一句。
方妈妈怔了下,看蒋夫人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依言退出去了。
内院的帐在她手里,其余的在管家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