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蛮横阴毒,本官算是领教了。”
郑峳采把账本扔回箱子,“交给钱粮师爷核算,贪了多少,叫他们全吐出来,还给蒋夫人。”
“不行,那是我家的。”边老太太呼哧呼哧喘着气,憋得脸紫涨通红。
“不行?”郑峳采冷笑道,“本官还没问你的罪,你是如何威逼利诱庄头做假账、转移蒋氏资产的,与我老实招来,说!”
“说”字出口,手中的惊堂木猛地拍了下去,就像是一棍子敲在边老太太头顶,登时蔫吧了。
但她再害怕,也知道绝不能认罪,“账都是孙氏管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认识田庄上的人,我名下也没有田产出息。”
“你倒乖觉,一概事务皆不露面,稳坐幕后吃大头,真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
郑峳采厌恶地看着张家母子,“田庄的账本,是从你们房中找到的,敢说不知道糊弄本官,也太小瞧本官了。”
他瞥一眼低头不语的孙姨娘,“孙氏,勾结皇庄华义,陷害方氏以夺取蒋夫人家财,你该当何罪?”
孙姨娘身体剧烈颤了下,“青天大老爷,我冤枉,都是老爷干的,与我无关。我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妾,连皇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何来的人脉关系,何来的贿赂银子?”
养的狗竟咬主人!
边老太太抡起拐杖照孙姨娘脑袋就是一下,“胡说,敢泼我儿子脏水,打死你这个贱蹄子!”
孙姨娘惨叫一声,捂着满头的血晕死过去。
人们何曾在大堂上见过这等行凶场面,登时哗然大乱。
蒋夫人已然看呆了,小满生怕老太太发狂伤了母亲,急忙把她拉到衙役后头躲着。
郑峳采手中的惊堂木敲得邦邦响,“肃静!肃静!把老太婆给我摁住,把受伤的抬下去医治。”
待人声稍停,郑峳采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判决词。
“张文素蒙蒋家恩荫,发妻扶持,却不思回报,厌弃发妻,更犯有虐待、诈尸夺产之罪,若无惩戒,侥幸者多。笞五十,判义绝,返还蒋氏全部嫁妆,所涉诈尸夺产案交由北镇抚司合并审理。”
张文挣扎着求情:“我有错,请大人念我十载寒窗,走到今天实在不容易,咱们还一起赴过琼林宴,同为儒林士子,请大人留些体面……”
一想到跟这种人一起赴过宴,郑峳采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做下此等丑事,丢的不止是你的脸,还有天下读书人的脸,更有朝廷的脸!儒林士子,你根本不配!”
“本官定会据实上疏,削掉你的学籍去除你的功名。来呀,剥去张文衣冠,畜生便是畜生,装什么人。”
“退堂!”
随着这声“退堂”,怒涛翻滚的天空中划过一道明闪,紧接着是一声石破天惊的雷声,积聚已久的暴雨倾盆而至,痛快淋漓地冲刷这个世界。
蒋夫人从惊怔中醒过来。
她呆呆地看着死猪一样瘫软在地的张文,披头散发哭号不休的边老太太,脸色惨白双目无神的孙姨娘……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她终于从张家逃离出来了!
蒋夫人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本应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又觉得心头似有一股怎么也排挤不出的郁气。
顶着那么大的压力,费了这么大劲,却只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不,还不如起点,如今的她身心俱疲,还要忍受人们的指指点点,那个神采飞扬的天之娇女再也回不来了。
二十年的年华,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光,就这样白白浪费在一个烂男人身上。
想哭,想笑,万般思绪齐齐涌上心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母亲,母亲!”小满叫着扑过来抱住她,“自由了,你自由了!”
蒋夫人捧着女儿的脸,“可是小满,以后你该怎么办?”
小满一怔,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掉,又担心蒋夫人难过,忙深吸口气,摇头晃脑笑道:“没事,山人自有妙计。”
蒋夫人不信。
哪有什么妙计,无非是安慰她罢了。
张文被问罪,张家的名声臭了,到手的银钱没了,边老太太岂能放过小满?极可能破罐子破摔,不顾一切拿“忤逆”的罪名作践这孩子。
怎样才能救她?
蒋夫人的心揪得紧紧的。
“太太!”孙姨娘横里冲出来,咚的跪在她们面前,那劲头丝毫不像刚刚晕过去的人。
“我错了,我不该帮着老太太老爷欺瞒太太,如今铸成大错,不敢求太太原谅,只求太太发发善心,多少照顾下五姑娘,别叫她给老太太卖了。”
她咣咣磕头,转瞬间刚包扎好的脑袋又是一片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