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人含笑点点头,瞧着满不在乎似的, 待妹妹走了, 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太太?”方妈妈担忧地看着她。
蒋夫人:“你找牙人赁处房子, 我不能再给妹妹添麻烦了。其实我该想到的……”
方妈妈犹豫,“前天咱们来的时候, 侯夫人还说让太太多住几天, 别慌着走。太太,如果离开侯府, 光凭咱们几个可扛不住张家闹腾。”
蒋夫人疲惫地叹了口气。
如果侯府打算庇护她的话,侯夫人就不会见边老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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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蒋氏静静站在小花厅外,透过窗棂, 可以清晰地看到厅内的情形。
边老太太一身缁衣,稍显灰白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纂儿,头上光溜溜的,什么钗环也没有。
“……实在不知道哪里惹她不如意了, 她是下嫁,我生怕习惯不一样让她为难,就常年在庵堂住着,家里的事从不插手,全是她一人说了算。”
边老太太的眼泪顺着脸上的沟沟壑壑滑下来。
“我儿说了两句混账话,这不对,的确是他的错,我替我儿赔不是。”
她停下来擦眼泪。
侯夫人谢氏轻轻摇着团扇,脸色淡然,并不接话。
边老太太只好接着说:“我儿仕途不顺接连贬谪,心情当然低落,做妻子的不说小意伺候,反倒扔下一大家子自个儿跑去消遣了。这是为妻之道么?也不能全怪我儿说话难听吧!”
谢夫人轻咳一声,“老大媳妇还没来?”
小蒋氏缓步走进来,“方才管事回来拿换洗世子爷的衣裳,说了几句话,耽搁了会儿。”
谢夫人忙问:“今晚不回来了?”
“嗯,说是陪皇上用晚膳,还要听出小戏,说不得就留宿了。”
“收拾妥当没有?”
“还没……”小蒋氏瞅了瞅边老太太,面露难色。
谢夫人起身,“我过去看看,你先照应着你姐姐的婆母。”
边老太太也站起来说:“不必麻烦了,我今日来,只想给儿媳妇赔礼,请她回家。”
小蒋氏:“真不凑巧,我姐姐出门散心了,不在我这儿,赶明儿我见了她,一定劝她回家。”
边老太太深深看她一眼,“床头打架床尾和,天底下哪有不吵不打的夫妻?今天恨得要死,明天就能爱得要命,咱们外人顺着她骂几句对方,说不定明儿个还遭她埋怨呢!”
小蒋氏笑道:“别人我不知道,可我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边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告辞了。
谢夫人重新坐下来,“你刚才扯谎了吧?”
“看母亲问的是哪一件。”小蒋氏走到她身后,轻轻给她揉着肩膀,“世子爷那件是真的,不过不是刚才,是他早上交代的。”
谢夫人沉吟片刻,“侯爷驻守辽东多年,如今老太太年事已高,越加思念儿子。侯爷满身的伤病,辽地苦寒实在不适合他休养,几次动了调任的念头,都顾虑这顾虑那没有办成。”
小蒋氏的心微微一沉,掂掇着说:“世子前阵子还和我提过这事,想奏请皇上恩准侯爷回京,又怕皇上疑心咱家有别的想法……”
“昨儿个老太太进宫面圣,皇上答应了。”谢夫人轻声道。
小蒋氏手一顿。
“只是官职尚未确定,皇上要和内阁再议,让咱们等等,先不要说出去。”
谢夫人话锋一转,提起蒋夫人,“你姐姐的事我听着也气得不得了,别的咱都能帮衬,唯有和离。本朝自开国至今,就没有女子成功和离的先例。”
小蒋氏不想放弃,“可以逼张文主动出一封休书。”
谢夫人叹息道:“即便求得一封休书,也要背上‘弃妇’的污名,达官贵人也好,平头百姓也好,无不鄙夷,你姐姐面临的风言风语更多。”
“况且张家明面上没有大错,侯府不是她的娘家,强行插手,只会招致那些文臣士子的非议。”
谢夫人拍拍小蒋氏的手,“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偏在侯爷调动的节骨眼儿,老太太不想节外生枝,你多体谅吧。”
婆母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小蒋氏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光脚不怕穿鞋的,如今侯府穿着鞋,张家就是那个光脚的。
张文仕途无望,要保下半辈子的富贵,只能抓着姐姐这棵摇钱树不放。
逼急了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下作事。
她不怕,也有法子说服世子爷弹压张文,替姐姐出了这口恶气。
却没想到头上两层婆婆不同意。
这可怎么是好?
小蒋氏一步三叹地回了院子,见姐姐都把行李收拾好了,不由大吃一惊。
“你要走?”
“对,房子都找好了,离侯府不远。”蒋夫人笑道,“别劝我,你知道我是个犟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