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上路吧,投个像样人家,老夫便不送了。”
他的视线彻底暗了下来,再没了下文。
梦境点到即止,他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外头已是天光灼人,亮得他双眼刺疼。身上连骨头缝都泛疼,他摸索着下了床,如同在梦里真死了一遭似的。
这算什么?
是他的前世么?
梦里的肖似大姑娘的女子已经成婚,那个口出妄言的老儿也并非俞家老爷,可见与当下的情况对不上。但他所扮演的那个“他”,到底是谁呢……
“三郎?”
他猛然回过身,便见那素舆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们所站的廊下。坐在上面的女子神色呆滞,望着他们的方向,口中仍旧是重复呢喃着同样的名字。
三郎。
他抬手抵住额头,只觉头痛欲裂。而站在李闻歌身旁的封离在听见这声轻唤之后也不禁偏过了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只有李闻歌站在当中,看着左右二人回避的模样颇感莫名其妙,抬起手来兴冲冲朝着那素舆上的人挥了挥,报以灿烂一笑。
她顺带拿胳膊肘拐了拐左手边沉默的梦留,“想什么心思呢?你今日不用替玉姑娘诊脉了?”
“……没到日子。”他侧着身子看向院里的槐花,“亲事在即,老爷与夫人也吩咐过在下,姑娘身子若无恙,不得登门打扰。”
不等李闻歌点头,那素舆上的女子忽而生起气来,踉跄着站起身就要往前走,却又无力跌在了地上,口中诘问道:
“三郎,你为何不愿见我?”
第22章 这位“公子”,又会是谁呢……
她瞳孔无光,情绪虽而激烈,但到底是分辨不出,她究竟在唤谁。
身后的那名仆从还不等李闻歌上前,便招来了几个大姑娘房里的丫头,一并将人扶上了座,而后连招呼也来不及打,便匆匆将还在胡言乱语挣扎着回头的俞成玉推出了回廊。
外人只知俞家大姑娘痼疾难医,几乎就没听得人说,这大姑娘还有醒的时候。故而也不清楚,就算这俞成玉醒了,神志也是糊涂的。
要是用民间的话说,这就叫掉了魂,成日里浑浑噩噩光说胡话了。
“你师父给你的方子能吊着她的性命,但她的失智之症,是不是没找到解决的办法?”李闻歌看着消失在被树影遮挡的长廊拐角的那道身影,若有所思道。
梦留回过神,“是。”
“师父也是在大姑娘与第三位姑爷成婚后再度病倒,才来到俞宅的。”他垂眸沉思,“自那时大姑娘便一病不起,性命垂危,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好转过。”
“故而对于大姑娘神志不似常人之事,在下的师父也并不清楚,暂时没有医治的可行法子。”
李闻歌点了点头,颇为唏嘘地看了一眼封离,心道:难道这家伙真有这么大能耐?还真是块香饽饽。
“今日多亏阁下照拂,在下小友的伤势想必过一段时日便能见好。”李闻歌勾了勾封离的衣袖,颔首道别,“若无别的事,我等便先行告辞了。”
她抬步离去,未走几步却忽而被身后人叫住,“姑娘留步——”
李闻歌与封离一并转过身,看着欲言又止的梦留,没有应他的话。片刻后,才见他面纱下的那张脸动了动,慢慢抬起眼看向她:
“如若姑娘需要在下查探,在下可以帮忙。”
李闻歌不免挑眉,当即答复道,“好啊。”
不知这人怎么想的,昨日还义正言辞地拒绝她,坚决不淌这一摊浑水,今日却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不过既然他放了话,那就直截了当地说亮话,“玉姑娘成亲在即,只怕你不太方便见到面。所以阁下只需要替在下密切关注俞老夫人的行踪,便足够了。”
见梦留欣然答应,李闻歌也不再多留。封离跟在她的身后,想了想还是问询道:“恩人,那在下呢?”
“在下能做些什么?”
“你嘛,”她仰头想了想,“你当然是好好当你的新郎官,顺便碰运气找找那只鬼咯。”
“它平日藏得够深,轻易寻不得踪影,应当是这越姑城里的老油条了。成亲夜是俞宅阳气最盛的一日,不趁着这个机会出来饱餐一顿,它还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李闻歌笑着偏过头,抬手拍了拍封离的肩,“当然,它最好是帮我省些麻烦,选个最俊秀的做下酒菜,不过这样的话……你就要自求多福了。”
封离看着她眨了眨眼,又垂下眼睫,只低声应了句“好”,心下却有了别的打算。
是人是鬼,何必等到明夜再探。
他想起昨夜那张贴在自己面前的惨淡的脸,还有若隐若现藏在屏风后的飘渺身形,几乎笃定这个名叫俞成玉的女子,定然被鬼魂夺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