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俞老爷子今日走的那处踏跺,李闻歌慢慢走上了楼,在二层转角处抬头见上头隐隐有些光亮,还有翕动的人影,想必那位玉姑娘的闺房应当就在这上头。
方踏了两阶,迎面便来了两位步履匆匆,端着洗子的侍女,险些就要与她撞上。
“奴婢见过姑娘,姑娘可是来寻我们家老爷夫人的?”
踏跺狭窄,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上面,就将李闻歌的路全然给挡住。她依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是来看看玉姑娘的。”
两人登时便变了脸色,扶着洗耳的手往腰处提了提,踌躇着开口道:“夫人吩咐过,大姑娘的卧房不许外人出入。大姑娘今夜方醒,高热未退尽,如今尚有些神志恍惚,夫人是怕大姑娘见了生人受了惊吓才如此,还请姑娘莫怪。”
“这样啊。”话说到这里,李闻歌也不好再坚持着上楼去,便折返了身,同两位侍女边下楼便说上两句话。
“我瞧着楼上那般亮堂,似乎有许多人,还以为能前去看望一二呢。”她话毕,身旁着莲灰直裰的侍女应道:“是奴婢与姐妹们在帮大姑娘净身子。医师说姑娘须得发汗,这热才能消了去,故而只能用巾帕一遍一遍帮大姑娘擦洗。”
李闻歌颔首,“原是如此。”
两人端着的洗子里并没有水,但残留的味道闻起来与方才那间药屋里的有些相像,看来那六盅汤药也未必都是用以口服。侍女们急着去换水,李闻歌的脚步便渐渐慢了下来,与她们分道扬镳了。
她独自一人绕去了后院一个少有人来往的凉亭,在这里视野正好能看见前院高阁上亮起的那间厢房。整座楼阁的檐下都挂上了红绸,八角灯笼镶着红纱绢,悬着金石珠玉的线坠。
倘有风大了些,带起红绸飞扬,触及了灯笼的线摆,左右叮当晃响,细细碎碎,如檐铃摇雨。
李闻歌静静看着远处,二指在桌上一搭一搭地敲。晚间没来得及用膳,左右也没看见宅子里的庖屋在何处,甚至也没有闻见一丝染着饭香的烟火气。
倒是在药房里进进出出,沾了一身的苦味。
想了想,她捻了捻指尖上细小的灰尘,站起身来准备找点吃的垫腹。方走下凉亭的石阶,踩在圆滑的鹅卵小径上,李闻歌忽地眉头微动,倏而转回身来——
楼阁上的灯灭了。
第16章 她醒来的样子,你可曾见过?……
她看了一会儿,依旧脚步未停地离开了凉亭,只是去往的地方不再是那不知在何处的庖屋——
李闻歌:饿就饿吧,还能再忍忍。
她从吊楼侧边不起眼的矮墙上点地飞身,踩着弯成弧的飞檐,一跃而上从那层没有点灯的回廊尽头步入其中,将身形隐在暗处。
没有仆从穿行,也没有侍女守夜。
蹑足潜踪走在廊下,连无意停留在木栏边上的夜鸦也不曾惊动。李闻歌踱步行至那扇掖得只剩半点缝隙的小窗旁,忽觉顶上一暗。
原是廊口的夜风作乱,将里头的灯芯焰火给抚灭了去。
她复又垂眸,没了那盏红灯晃眼,视线反倒是明朗一些。室内似乎有一盏画屏,屏风之后的柱梁上又系上了珠帘与素纱,层层叠叠挡着帘后人的身影,在迷蒙夜色里如同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隐约之中,她似乎见着里间好像点了一盏小烛。想必是玉姑娘卧病在床许久,仆从皆不敢将门扉与窗棂开得太大,恐受了风寒,故而即便是只略略露出了些微的缝隙,里头那股浓重的药味也一样能渗进鼻腔。
那站小烛的焰光暗淡,瞧着明明灭灭,只能依稀分辨出春榻上躺着一人,还有似有若无的呓语,隐隐传入耳中。
“三郎,三郎……”
李闻歌凑近了些仔细听着,没有别的话,不过是三郎三郎这二字翻来覆去地念,还时不时或叹或笑,状似烧坏了脑袋一般,瞧着糊涂。
想来只怕是高热未去,仍旧还是不能清醒,大抵也要等上个一日瞧瞧情况,才能再准备成亲事宜。
只是她唤的那两个字,是谁呢。
难不成玉姑娘在还未曾落水害病时,曾有个放在心里的少年郎么?
神思游移之际,待她再度抬起头往屋内的光景看去,却见那盏小烛不知何时竟已熄了。屋内霎时只剩一片昏暗,连同方才那些怨语哀言一并消失不见。
李闻歌见此也收回了视线,正欲转身离去,却陡然顿住脚步——
身后有人。
嚇嚇的低笑此刻近在耳边,冰凉的鼻息打在她的颈侧,激起了肌肤细小的战栗。她微微偏过头,便看见一张挨着自己的模糊但瘆人的笑脸,只有那双眼睛凹陷在眼眶里,眼白在余光中似乎还有些发黄,瞳仁死死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