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了偏头。
“自然是受您启发——既然无论如何也救不回神尊,难道就只许陛下将三魄存于一个凡人身上,为己所用吗?”
“你竟然……”
王母震怒,“你已非仙体,却强行占玉真仙魄所用,此乃堕魔之象,必遭反噬!”
“是啊,那又如何?”
那双如焰一般的瞳眸似沁了血,“她不是一样入魔了吗?而陛下又是如何偏袒相护,纵使旁人不知,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
“初临帝位,根基不稳,您恨不能在六界布满眼线。您舍不得动她,不过是舍不得放弃您好不容易培养至今的好手下,不是吗?”
“多么忠心耿耿啊,陛下。”
“从旁人手里夺过来的位置,坐得很忐忑吧?”
“您巴不得再借这些神魂,塑一个又一个只听从你调遣的傀儡,借她们的手将天宫旧部杀一个算一个!反正如今这些,你口中昔日并肩作战的旧友、德高望重的神仙,也不过落得个陨落得陨落,战伤得战伤的下场!”
“陛下啊陛下,你比谁都害怕失去你夺得的一切,才会对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你一手塑造的怪胎百般包庇!”
“放肆!”
“众将何在!元正藐视天规,视天道于不顾,速将其拿下,押送诛仙台!”
一切比想象之中顺利。
他竟然没有挣扎。
王母立于阶上,倒是有些不明白他究竟有何意图。
他不言语,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凭什么我就要被押送诛仙台?”
“千百年来,我为九重天所做的只多不少。如今说了几句实话而已,就罪该万死了?”
“陛下要将我打入地狱,好啊。”他抬手指向被囿于法阵之中的李闻歌,“那她也应该与我一样。”
“天道公允,总不能只罚我一人吧?”
“更何况,相比弑神,陛下却要将这样的酷刑加于我身,纵使天道好轮回,评判得如此小题大做,这不应该吧?”
“来人,给本座押下!”
“我就知道!”双臂已然被架起腾空,“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你分明清楚天罚究竟是什么,连当今陛下,仙魄也要一并剥去,你怎么肯?你护着这妖物,不过是怕白费了这三味仙魄罢了!”
“而你,还以为是天命之子?”他吐出一口黑血,恨恨地看向李闻歌那道模糊的残影,“只是个从始至终被利用的可怜虫!”
九重天黑云层层,众仙听闻东极殿千里传音,心下不由惊骇,遂往诛仙台去,呼喝云云。
“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元正神君昔日乃御下大将之一,跟随玉真神君与魔界数次交战,战功累累,护六界安宁殚精竭虑,若行天罚,有伤旧臣之心!”
“那又如何?”
王母不为所动,“只怕比伤旧臣之心先到的,是放任他在此挑战天界权威!”
“战功赫赫是真,本座尚不曾抹去他为九重天所做的一切。人间庙宇尚在,依旧高烛香火,千秋万代,不可磨灭。”
此话一出,众仙皆觉喉头一紧。
千秋万代,不可磨灭。
是啊,人间哪能窥得天上事?他们只是将这当做是信仰罢了,又怎知神仙如何?天道如何?即便是仙陨,即便是魂散神飞,那又如何?
谁又会知道、谁又会在乎呢?
众仙噤声之间,阵法已成。神符冲着那伏在诛仙台上的元正而去,将他通体包围,那一道道刻在乾坤道上的滚烫的烙印紧紧吸附在每一寸神脉,要将它们与这剧神魂的主人生生剥离。
王母静静立于众仙之上,合上双眼。
终究还是得等到了这一日。
曾经的仁义也好、慈悲也罢,倒是什么也换不来,只换来了猜忌于动荡,莫不如不纠结,一纠结,便处处是错。
罢了,罢了。
陷入追忆之时,忽而听得诛仙台上一声震天巨响,如同一道惊雷劈在耳畔——
九重天上迷雾重重,教人看不清内里。众仙不免猜测莫不是那元正实在性烈,自爆神脉与王母这缉魂阵同归于尽?
待那迷雾散尽,金光遥遥升起,与烟、与雾归入尘埃之中,与他们猜的一般无二。
从此,世间再无元正神君。
可待他们再向下探去,却发觉事实远不止如此。
方才还只剩一缕残魂的李闻歌,身前被一道殷红的身影遮蔽,此刻王母的屏障早已被自爆的神脉所割裂,那看似是两人的身影倒在血泊之中,毫无声息。
连王母也不禁蹙眉。
那人是谁?
……
李闻歌从惊天巨响之中回过神来,看着云雾缥缈之中化为尘烟的神魂,还有一瞬间的恍惚。
后知后觉地,她摸了摸身前,才反应过来似乎多了一些重量,压得她不得动弹。她艰难地抬起头,扶住身前人的肩,将人缓缓扶起,靠在自己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