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错得彻底。
老天哪里肯给他好脸色?明明知道他有多么在意这个孩子,他有多么期盼着这个孩子,为什么,为什么?!
他像着了魔似的,讲屋内的东西都高举起来又重重砸下,也不管什么剪子血水,一律砸了、泼了个干净。
那锐利的刀尖没能将地面凿出个洞来,反倒是跃起直追,划伤了他的眉尾。屋内顷刻间一片狼藉,有急忙奔走床前护住尸身的,也有不顾性命扑上来劝他冷静的。
怎么交代?
他该如何交代?
“李曼容!”
是李曼容!
一声声如讨伐一般的声音响彻耳边,才令他找回了几分尚存的神智。他堪堪稳住身形,看向抱着他衣摆的人。
是他在他的耳边叫出了李曼容的名字。
可为什么他的脸色那么惊恐?
身体比他的头脑先一步做出反应,此刻他早已顾不得来时路上还在纠结的不成体统的逻辑,愤怒和李曼容的姓名早已剁碎了揉在一处,占满了他的脑海。
等他到了她的住处,她似乎刚刚才从沉睡中醒过来。穿着单薄的寝衣被众人所包围,即便不知发生了何事,眼中的不安已经代替主人而有所察觉。
主母伤产,胎死腹中,视大不祥。
“是你做的。”
他的嘴唇先声夺人,将她钉在了必死的耻辱柱上。那一刻,他分明看到她眼中的不可置信与无措。
怎么会是她做的呢?
“除了她身边的陪嫁丫鬟,只有你日日给她添食送补。”
她缓缓摇着头。
你忘了,我是受你的委托,才——
“我委托你好生照拂她,你就是这样照拂的?”
她睁开大了眼,告诉他不久前她才派人去问了主母胎象可还平稳,直到候到了一声肯定的答案才敢睡下。
她也声嘶力竭起来:
所有的药膳,都是宫里的医师大人亲自嘱咐的。如有不对,大可去寻他的责任,何必来我这里咄咄逼人、兴师问罪?
“因为你在药膳里动了手脚。有些东西一旦失了分寸剂量,养身补气的滋丸也会在顷刻间变成夺人性命的毒药。”
“怀胎九月,一尸两命,若非蛇蝎心肠,如何下得去此等毒手!”
每一句的言不由衷,都在告诉他,为什么这一切看似如此荒唐,却又如此真实。看似身在梦中,为何偏偏真得让人不寒而栗。
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刀,一点一点地将他凌迟,看他疼得面目全非,再让他明白。
这根本不是梦。
“看来,若不拿出铁证,只怕不能教你这个骗子松口。
他闭了闭眼,看着她跌坐在地的模样,心里毫无波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但是他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李曼容。只要她认罪,他就能给明珠一个交代,给崔家一个交代,给圣上一个交代。
自他身后走上前来两人,押着一名低垂着脑袋的粗使婆子。
他认出她来,是膳房的厨娘。
他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受了伤,那身上触目惊心的鞭痕,还有泛着铁锈味的快要干涸的血迹,无一不教人恶心。
透过这些挣扎的痕迹,他看见了结局。
适时,又有一人指认,说是亲眼目睹李曼容买通厨娘,暗中毒害主母。只要有朝一日将主母除去,她挣得名分,不怕不能将后院握在手里。
他低头,原来那人是金茶。
她顶着满头血污,振振有词地控诉这李曼容的人用心险恶,声泪齐下地告告诉众人李曼容是如何仗着他的宠爱在后院兴风作浪、不将主母放在眼里的。
他一瞬间对她失望极了,当即要上报京兆府尹,将李曼容押至官府候审。
可就在这时候,金茶开口了。
“她是妖怪。”
金茶边哭边说着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她所指之人是他救回来的姑娘,是他曾经钟情的人,是他日日夜夜相濡以沫的同心人。
她居然说她是妖怪。
她怎么会是妖怪呢?
“郡公,所谓头疾难愈,为何不想一想,不就是这妖女入府之后才突生了这样的怪疾吗?”
“她以色诱引,寻常人难以招架,便被她轻易吸食了精气,这才有了什么邪祟上身以致家宅不宁啊!”
“还请郡公三思!”
他看着李曼容惊惶的脸,所有的疑团一瞬间都在她的身上找到了答案。
那些不合规矩的、不合理智的荒谬事,因为一个妖女的存在,统统有了安身之处。他怒不可揭,当即就命人绑了她,扔进了暗室。
被用来伺候仇家的东西,如今也被一样一样不厌其烦地加在了她的身上。不出所料地,她受得住这常人不堪承受的酷刑,便死咬着不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