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
这样小的一座佛寺能有如此大的威力,镇住四面八方山里的精怪不敢作祟,除非是设了法障。可既设了法障,妖怪逃不出这山去,又如何得以去秴县四处作乱残害百姓?
李闻歌俯身揪了一片草叶子,拿在手心里把玩,一面又想,那个挑水的和尚也说了,有不少村民因为走不出城去,都选择了来此避难,但结果往往是在半路便丟了性命,这也能和她一路赶来的所见情形对得上号。
那要是有心之人便恰好利用了这一点呢?
平日里将此处做成一副世外桃源的假象,那时秴县民生富足,倒也不羨艳什么,但一旦糟了难,自然就有人想起这里的好来。
越住在远郊的人,首要的选择便越不会是城外。至于那些没银子打点的务农人,也只能被迫以这种方式来躲命。于是愈靠近这座山,死的人愈多。
不是因为那妖怪半路截胡,而是因为这里原本,就只是一场交易中刻意营造的噱头。
指尖捻碎了茎叶,黏腻的汁水沾在手上,带着一股陌生的泥土的味道。李闻歌抬步走向院内,径直穿过门廊,向着无人的宝殿走去。
寂静无声的夜里,连虫鸣兽叫都少得可怜。石子路被踩得咯吱作响,她垂眼看向挤在一块的碎石沙砾,回忆起救下封离的那个晚上——
载着新郎的那顶花轿,若不是抬轿的人跑了,原本,是该被送去山中的哪里呢?
第8章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华殿之内,明烛高燃。
偶有夜风自堂前带入室中,将齐整摞在长案上的经文翻动了几页,泛黄的纸页脆得很,声响簌簌。
李闻歌一人立于供案之前,看着香炉生烟,渺渺逸逸地浮于空中,将金身佛像映得模糊。她抬头看向佛像上的那双慈悲眼,对视良久,隐隐约约似乎看见了那佛像普度世人的面上,笑意更深了些。
李闻歌也如是笑了笑,移开目光再度看回来时,那佛像却又恢复了方才那般庄肃的模样,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觉。
她的视线向下,扫过金颈上刻画的纹路和前胸坠下的璎珞。醒目的卍字亮泽熠熠,半披的袈裟自右臂垂落至足边。
向善内修的信佛之人,大抵不会用如此大胆而直接的眼光亵渎佛座神像,但李闻歌的眼中既没有虔诚也没有敬畏,绕着佛像在这座不大不小的殿内转了一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她走上前去,抬手敲了敲。
她凑近仔细听了听,而后再次抬手,敲得更重了些。钝钝回声传来,李闻歌满意地颔首——
嗯,里面是空的。
看着自己扶在佛足上的手,她的视线陡然移到了佛像摊掌的右手。眸光随着指节移动,到第五个根手指时,却忽见最后屈起的,竟还有一个根指头。
六臂观音倒是常见,但六指佛,除却皇甫公窟的释迦牟尼像,便没有其他了。这里的佛像与皇甫公窟中的主座显然不同,所以只能有另一种解释,便是错相。
错了法相金身,这座佛像也失去了合该有的佛性,阖天神佛无法感知庇佑此地,那么所有的香火与供奉便会皆视作虚无。
所以,这供案上奉起来的积年累月的所谓香火,都是给谁的呢?
李闻歌盯着那弯曲的小指许久,足尖点地飞身而上,站在了佛座中央。她抬手摩挲的这唯一形态不同的指节,细细打量后才发现,其指尖平滑圆润,上头似乎还隐隐有些微的划痕。
她捻着那节指头,思索之余,猛地将其向下一按。
等了半晌,没见有什么动静。她神色古怪地往后退了一步,又等了片刻,殿中依旧如来时一般静谧,没有半点不同。
难不成是障眼法?
李闻歌转过身欲跳上供案,正当此时,却忽闻身后传来异响。
“轰——”
莲座与佛身分成上下两半,佛身向后渐退,而莲座则缓缓一分为二,打开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漆黑的洞穴。
找到你了。
李闻歌不多观望,直截纵身跃入其中,顺着石阶而下,借着顶上渗漏的光看清了这间地下密室里,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是人。
有的看起来年岁已久,早就化为了枯骨一具。在重叠在这之上的,有残破的、看着似乎是被什么割下或挖了一半的腐肉,散发着浓浓的尸臭味。
有些看起来刚到此地不久,皮肉还是崭新的,透出一种油光发亮的质地。这样的尸体大多嘴角都被人从两侧撕开,又卸了下巴,面容扭曲地张着嘴,神色惊恐。
李闻歌走近了些,看着这些被杂乱堆放的尸首,除了那些面目全非的,一个个皆神色惊恐,一看便不是死后被人折磨至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