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想说上一句“你会不会恨我?恨我抢走了你的宗主之位,恨我与你割袍断义,恨我追杀你?”
可意识渐渐模糊,她什么也问不了……
陷入昏睡,沉沉浮浮,再次睁眼时,身下垫着柔软的干草,耳畔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山洞外,下起了绵绵细雨,山洞内,火光摇曳,谢浮筠坐在篝火边,茫然地看着彼此的佩剑。
幽篁剑和幽兰剑,一竹一兰,剑鞘、剑身都极为相似,任谁都瞧得出来,是成双成对的佩剑。
孤鸿影赠予她们师姐妹的佩剑。
山洞里的篝火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光之中,那双明亮的眼眸望了过来,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
她身上的外伤已被白净的布条包扎好,她捂着腹部,沉默地坐起身,倚靠在石壁上,目光幽冷,望向谢浮筠,等待接下来的对话。
一场必然到来的质问,一场尘封了十三年的质问。
“你醒啦,你是我的什么人啊?”
绵绵雨声中,谢浮筠果然开了口,语气夹杂着不解,吐露的言辞亦令人揪心。
什么人?一起长大的师姐妹?互相厮杀的仇人?谢幽客不知该如何回答,神色木然地看着她。
“……我们是道侣吗?我们的佩剑,怎么看着像是一对的……”
“……”心中酝酿的情绪,和耳中听进的话语大相径庭,谢幽客怔了好一会儿,冷声呵斥道:“什么道侣?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不记得你是谁吗?”
谢浮筠茫然摇了摇头:“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我一醒来就看你被那个长着白眉毛的人打得半死不活,我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顺手把你给救了。”
谢幽客冷冷地瞧着她。
她说话行事总没个正经,也不知这些话是真是假……
谢浮筠问:“所以,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啊?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啊?”
谢幽客面无表情,沉默不答。
她做好了被质问被斥责的准备,甚至做好了像十三年前那样,刀剑相向的准备,可谢浮筠竟忘却了前尘往事……
是幸,还是不幸?
沉默许久,她没有实话实说,冷然道:“不知道我是谁就敢出手救我,这么爱多管闲事,也不怕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谢浮筠瞧着她的面庞,温和地笑了一笑:“你是坏人?那你想要我的命,还是觊觎我的色,是色的话,我可求之不得。”
“你……”她们是清清白白的师姐妹关系,从前谢浮筠言行再不端,但知晓她的性情,断不会同她说这些轻浮的言辞。她低斥道:“你少胡言乱语!”
谢浮筠哈哈一笑,不说话了,望向山洞外的雨幕。
谢幽客亦半晌没说话,顺着谢浮筠的视线,看向山洞外。
又是一个山洞,又是一场雨。
依稀记得,少年时代,天枢宗里,戒律峰上,也有一场雨,一个山洞。
她穿过漫天雨雾,谢浮筠将她拉入石洞中,抬手擦去她脸上的雨水,笑着道:“这么大的雨还来做什么?今日可切磋不了啊。”
她没有说话,任由谢浮筠擦去自己脸上的雨水。
——师妹,你能来看我,我好开心,好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下这么大的雨,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生欢喜。
那么大的雨,根本切磋不了;那么大的雨,她就是想去见一见师姐。
那年的雨,比现在的大,她心里的雨,不比当年小。
谢浮筠收回目光,瞧着山洞里那个唇色苍白的人:“哎,漂亮姑娘,你怎的不说话了,生气啦?”
谢幽客闷声道:“没有。”
谢浮筠道:“你不喜欢我说那些话,我不说了。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我便离开。”
一听这话,谢幽客冷笑了一声:“你是我的什么人啊?你走不走与我何干?你要想走,现在就可以走。”
谢浮筠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道:“好漂亮的人,好糟糕的脾气。我好心好意救你一命,你怎的蛮不讲理,冲我乱发脾气?”
谢幽客冷冷地道:“你若嫌我脾气大,你可以直接走,我又没挽留你。”
谢浮筠朗声一笑:“好吧,祝女侠从今而后无灾无祸,平安喜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了!”她抱了抱拳,头也不回地出了山洞。
谢幽客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冷得浑身发颤。山洞里分明点着篝火,火光映照她的身上,她却只能感受到一阵阵冷意。
她有些后悔,不该赶谢浮筠走,谢浮筠记不清前尘往事,万一四处乱走,遇到了仇家怎么办?
正暗暗懊悔,山洞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谢浮筠怀里抱着几个梨,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用几乎无赖的口吻道:“你让我走,我偏偏就不走了,看你能奈我何?”
谢幽客一言难尽地望着她,蓦地红了眼眶。
“哎呀你看上去怎么像是要哭了,该不会真以为我会抛下你离开吧?不会的,你还受着伤呢。”谢浮筠擦干梨上的雨水,拔剑出鞘,削了梨皮,切了块,送到谢幽客面前,微笑着道,“我听你说话声音有些嘶哑,想必是渴了,所以出去给你找些吃的喝的,巧恰看到了一颗梨树。来,吃点梨,润润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