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的穹顶下,浮动的蜡烛光影摇曳如垂死的萤火。还没等哈利走过去询问情况如何,终于有人察觉到他的到来。
莉莉冲出人群,膝盖撞飞了面前的木椅,手臂上包裹的纱布散落在地,红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虚影般的弧线。她扑过来的姿势如同一张断弦的弓,却在即将触碰到哈利的肩膀时猛然收住指尖。哈利才意识到,他只仅仅几个小时不见的母亲仿佛老了数十岁,漂亮的绿色眼睛肿的厉害,眼角的笑纹愈发深刻,鬓角也悄悄擦白了。
“妈妈……”
她颤抖的手悬在哈利胸口三英寸处,仿佛触碰会让幻象碎成泡影,无法抑制的哽咽让莉莉发出的音节模糊到难以分辨:“我以为……”
哈利展开双臂,紧紧抱住仍在犹豫的母亲。“我没事,妈妈,”他隐约猜到了伏地魔离开尖叫棚屋后发生的一切,能让他向来性情坚韧的母亲脆弱至此,当然只有一个原因,“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伏地魔说他用一个阿瓦达索命咒取走了你的性命,”莉莉抬起头,双手捧起他的脸,艰难地解释,“你因我们的反抗而死,这是惩罚。如果不在天亮前交出纳威,还会有更多人因此死去。原本我们谁都不信,但活点地图显示你的名字始终停留在尖叫棚屋没有动过,我们才以为……你爸爸和海格刚出发去寻你,也许你们在路上错过了。”
“索命咒的确击中了我,他没有说谎,”哈利抬手轻轻抹去莉莉脸上的泪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未因此死去。或许现在伏地魔还不知道我仍然活着。”充斥在他心中的不只有疑惑,更多是莫名其妙的不安,仿佛有柄巨剑悬在心脏上方,将他的情绪攥在一起,连胃里都传来酸楚的疼痛。
德拉科呢?
哈利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德拉科说过,这份珍贵的生日礼物能让他们感应到彼此的位置。起先即便德拉科不在他身边,哈利也并未焦急,魔法的链接让他能感受到另一端正缀着令他牵挂的灵魂。但此时,一片光滑的皮肤上只剩细小的孔,那枚绿宝石耳坠在他未曾注意到的时候不知所踪。
他心中蓦地一空,还没等他意识到这这意味着什么——或是说他无法承认自己的预感的正确——四周的人们哗啦一下围上来,罗恩和赫敏一人一拳重重锤在他胸口,脸上都是佯装出的愤怒无法遮掩的惊慌。他们刚要开口,礼堂大门处传来几声惊呼,哈利的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到海格高大的、毛绒绒的身躯,他的臂弯里躺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我就知道……”小天狼星摸了摸右手手腕,那里曾有一道牢不可破的誓言嵌入皮肤的银线,而就在半个小时前,咒语对他的桎梏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捂住脸,“我早该知道……该死的。”
莉莉红肿的眼睛一瞬间盈满泪水,她看向詹姆,后者疲惫无声地冲她点头。
高尔和克拉布不约而同地扑过去,两个体型壮硕的成年巫师无法抑制地发出孩子一样的哭声。潘西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尖叫憋在了喉咙里。“怎么可能?”女孩喃喃自语,却不敢再去看一眼被海格放在地上的人的面孔。“怎么可能……”布雷斯重复着女友的话,不忍地闭上眼睛。
围在四周的人群仍处在不明所以的状态里,低声交头接耳的嗡鸣渐渐响起。这不是今日第一位牺牲者,不是第一具被发现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中的尸体,接近十个小时的激战,每分每秒都有人在咒语下挣扎,不甘地面对死神的降临,大多数人早已麻木。
斯内普毫不客气地拨开人群,走到礼堂中央。他的黑袍下摆还卷着禁林沼泽的腐叶,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嘴唇紧紧抿起,甚至咬出了血迹,手中紧攥的魔药瓶猛地炸开,几滴浅蓝色的液体落在地上的人尚未闭阖的眼睫。他原地蹲下,扳过软在身侧的左手,小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在目,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周围刻着暗淡的金色如尼文字符。
“置换魔咒?”他难得主动向小天狼星发问。
小天狼星蹲下,手指划过伤疤。有什么东西哽在他的喉咙里,连声带的震动都难以控制,他只好拼命地点头。
斯内普站起来,粗暴地抓住哈利的肩膀,将他左臂的布料撩上去,如出一辙的金色纹路正缓缓渗进皮肤,一大半已经消失无踪。
即便不清楚这个属于布莱克家族祖传咒语的原理,浅显的单词却不难理解。在礼堂中所有人面前,真相昭然若揭。交谈声渐渐消失,整座城堡再度陷入阒静。每个人都为他祈福、哀悼,耳边仿佛有凤凰的挽歌悠远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