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臂上,烫得近乎发痛:“我很抱歉,亲爱的,我们真的很抱歉。明明是我们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却没能及时找到补救的办法,最后只能让你承受全部后果。”
德拉科猛然想起两年前,欧陆的魔法伤病医院内,纳西莎刚刚被治疗师确诊了具体的病症,他的父亲无助地坐在门外,疲惫的像是老了二十岁。那是他第一次从卢修斯口中听到“对不起”这个词语。原来早在那时,他们早已从蛛丝马迹里排除了每个不可能,徒留下唯一难以置信但丝丝入扣、合情合理的真相。
他后知后觉地开口:“所以是因为我,您才……”
“不必再试图救我,德拉科,你做的足够多了。”纳西莎轻轻抹掉他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搂住他的肩膀,“如果这个世界的确比另一个变得更好,而只有一个人能为此得到嘉奖,那一定只有你值得。你清楚无论是哪个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的心受尽折磨后再去承受更多痛苦,这是作为母亲的本能。”
原来如此,原来他得知母亲诡异病症后的第一反应竟是对的。
他远在时空尽头的另一位母亲,即便罹患重病、精神失常,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以至于难以分清他和他的父亲,却依旧能在最要紧的关头使用那个繁琐又致命的魔咒,转嫁他必将承受的扭转时间的代价,这简直是逆天而行。
“我和卢克都老了,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纳西莎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像是在唱他童年时代里最熟悉的那首摇篮曲,“除了这个,宝贝,我已经无法为你做更多了。”
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里,诺特在开学的前一个周末醒来。
他下意识地抓住床头的魔杖,却感觉到自己的体内仿佛一个干涸的泉眼,再也无法感受到半点魔力的波澜涌动。那份触手可及的力量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他从未拥有过一般。无尽的空虚和恐惧如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他的咽喉,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看向坐在床边、头发近乎全白的父亲。
“我被黑魔王的一个钻心咒变成了哑炮,是吗?”苍白消瘦的年轻人问道。
“我们今天就远走高飞,西奥多,”老诺特急切地安慰他,“黑魔王不会再信任我们,我们可以把诺特庄园和金库送给他,他不会再过多难为我们。什么纯血统至上,什么给诺特家族带来荣耀,我们都不管了。麻瓜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诺特只觉眼前的一切那么不真实,荒诞的像一出三流戏剧。
“黑魔王知道我变成哑炮了吗?”
老诺特点头。
“那么我会回到霍格沃茨,”诺特说,“我还有一个任务没能完成——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登上通往七年级的霍格沃茨列车的前一晚,戈德里克山谷内属于波特一家的小屋里无人入眠。
早在三四岁时便拥有了自己的房间,此刻哈利已然成年,却又重新和爸爸妈妈躺在了同一个房间里。屋内的灯光早已熄灭,他能听到詹姆未曾睡着的呼吸声,急促的节奏里透着暴躁和忧郁的情绪;莉莉偶尔发出几声压抑不住的抽泣,再在詹姆低声气音的安慰里慢慢平息。
他想开口说话,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却难以组织成完整的句子,第一次发现开口竟是一向如此艰难的任务。
几个星期前,哈利偷听到过他多年恩爱一如既往的父母难得争吵,得知他们也和韦斯莱夫妇一样,想要趁一切开始前将他送往海外,平安度过近在咫尺的危机。一个继邓布利多之后的凤凰社总指挥,一个终日行走在外勤最前线的领队,没有人比波特夫妇对此时英国魔法界的形势看得更清,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亲手将自己唯一的孩子推入这一年的霍格沃茨,不亚于掉入望不见底的深渊,随时都可能摔个粉身碎骨。
但站在他们各自的位置上,他们不能自私,他们别无选择。
所以哈利选择主动提出自己的想法,他不想看到舐犊之情和大仁大义间作出抉择的煎熬和痛苦日复一日折磨着他的父母。他不得不用最残忍的方法告诉他们,即便他们不允许他牵涉其中,他也一定会用自己的方法找到所有本该他完成的任务,再一一做到。
此时此刻,不会再有人天真到以为整个魔法界的未来和他们自己的命运毫无关联,他们都深陷于濒死的前路,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哈利听到被褥摩擦的声音,他连忙闭上眼,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做出已经安睡的假象。他听到他的父母不约而同地走下床,来到他身边,帮他掖好向外滑落的薄被,最轻柔温暖的吻落在他的额头。